說實話，對于要不要提出這個計策，鄭芝龍猶豫了很久。
因為現在在福建，勢力最大的就是他了，若是開放海禁，由朝廷掌管貿易權，那這事只能是由他來做。
而在沿海地區，那些走私者勢力龐大，有很多都是最少傳承了上百年的家族，大明之所以一直禁海，跟他們有很大的關系。
每次有皇帝想要開海，都是他們在從中阻撓，甚至很多位高權重的大臣，都是他們這一派系的。
雖然這些人攝于他現在的勢力，老老實實的按照他的規則做事，可若是讓朝廷掌控了貿易權，讓他來主持，這些人有了機會肯定會弄權。
就算是老朱能扛的住他們的壓力，為了利益他們也會在暗中私通那些外族，所以鄭芝龍必須有足夠的權利，能直接滅了他們。
不然總是防備他們，鄭芝龍實力就算再強，也擋不住的。
只是動他們，牽涉太大，而且主要的是，一旦動了他們，那福建就徹底成了鄭芝龍的一言堂。
雖然鄭芝龍說這話沒有私心，但他擔心老朱會以為他想清除異己，所以才會提出這個計策。
因此他遲疑了很久，但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因此只好硬著頭皮說了出來，至于老朱怎麼想，他就不管了。
「朝廷掌控貿易權……」
老朱沉吟了片刻，瞬間就明白了這個計策的高明之處。
大明的瓷器，絲綢包括茶葉，一直都是高端貨物。
雖然這些年一直有人越過朝廷的海禁，對海外出售這些東西，但被走私的一般都是那些普通貨物，真正的精品數量極少。
比如說御用的絲綢，御用的瓷器什麼的，這些東西基本上沒有流出去多少。
這也就導致了，這些珍品的價格，在海外高到了一個離譜的程度。
若是那些海外商人，能弄到這些珍品回去賣，哪怕只是一小部分，利潤都能比的上他們跑好幾趟海。
而且更主要的是，大明作為一個強大的帝國，在海外諸國中也是強大的象征。
所以，能弄到大明的御用珍品，能給他們帶來的除了財富之外，還有地位。
所以為了這些珍品，這些商人一定會玩命的往大明運送糧食，就為了爭奪那一個購買珍品的資格。
甚至老朱若是心黑一點，直接將御用的東西再分個三六九等，那這些海外的商人，簡直就是一塊塊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到了那時，老朱不但能收獲大量的糧食，通過出售的這些珍品，甚至還能迅速使國庫充盈起來。
不過除了優點之外，這些事情的隱患也不少，雖然鄭芝龍沒說，但以老朱的眼光，自然一下就能想明白。
比如說給了鄭芝龍權力之後，鄭芝龍很有可能會把閩粵之地給打造成一言堂，到時候沒有封王，勝似封王。
而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就是那些豪族的問題，他們傳承多年，早就將海運視為他們碗里的肉了。
之前攝于鄭芝龍的勢力，他們不是鄭芝龍的對手，再加上鄭芝龍按船收費，一視同仁，並沒有完全斷絕他們的財路，所以他們才捏著鼻子認了鄭芝龍的規矩。
可若是鄭芝龍想獲取朝廷的支持，真正成為大明的一份子，進入大明的規則，那他們可有的是辦法。
更何況，統一了貿易權之後，不但意味著朝廷要侵佔他們的出口份額，更意味著他們要給朝廷再交一份稅。
朝廷定下的商稅是三十取一，雖然已經很低了，但他們肯定不願意給的。
這些豪族，仗著自己的勢力，寧願把錢給鄭芝龍這個無法溝通的海盜，也不會願意把錢給朝廷的。
而且這些人勢力龐大，相互之間皆有勾連，正面他們不是鄭芝龍的對手，但從背後下手就不一定了。
比如說他們讓他們一系的大臣在朝廷上發難，抵制這條政策，再比如他們直接對御用品產地下手，卡死朝廷的喉嚨，讓朝廷沒有多余的御用品對外出售。
總之這些人辦事不行，可要說扯後腿玩規則，那他們可太行了。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些人的勢力很龐大，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動了他們，很容易引起連鎖反應。
老朱在心中思索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決定，讓鄭芝龍動手滅了那群混賬東西。
鄭芝龍的勢力再強，他的主要根基也還是在海上，若他有二心的話，老朱自信自己完全可以滅了他在陸上的勢力，將他趕回海上。
而一旦失去了陸地的根基，鄭芝龍就會重新變成現在的無根浮萍。
不，沒有了總兵的身份，他只會比現在還要慘，而老朱最多損失一支強大的水軍而已。
更何況，老朱相信鄭芝龍是個聰明人，他會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自己許諾給他的閩海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他必然不會動那些不該動的心思。
至于那些人的實力龐大，老朱也並沒有放在心上，大明的局勢，其實已經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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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內憂外患稍微平定了之後，老朱必然是要實行變法的，而鄭芝龍要殺的這些人，其實都是老朱日後的清除對象罷了，只是因為實力不夠，才暫時不動他們罷了。
而現在，既然鄭芝龍想直接動手，而且他還有足夠的實力，那變法干脆就從閩粵地區開始好了。
看著老朱一直沉默不語，鄭芝龍心中有點慌，正當他想說些什麼緩解一下心中的緊張時，老朱開口了。
「開放海禁，讓朝廷掌管貿易權確實是可行之法。」
老朱緩緩點頭，然後開口說道︰「至于那些走私者，听話的就留著他們，不听話的就殺了，這個隨你，咱既然用你了，就不會猜忌你，這個你大可放心。」
「不過這樣一來，原定的巡撫人選就得換一下了。」
老朱想了一下，開口說道︰「既然決定動手了，那就干脆斬草除根，所以新任巡撫光是听話不夠，還得敢殺人。」
「咱回頭好好想想，讓誰去當你的巡撫比較合適。」
「多謝陛下！」
鄭芝龍聞言大喜，有了老朱這話，那他在閩粵之地所有的行為都不會受到掣肘。
至于老朱說給他派一個有能力的巡撫，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別說是這個巡撫過來是幫自己的，若是這個巡撫能力比較強的話，就算自己听他的又如何。
畢竟，此時的他一心想要擴建海軍，好早日建立功勛，好當上老朱許諾給他的閩海王，根本就沒有別的心思。
把事情敲定之後，老朱又跟鄭芝龍商議了一下具體的細節，直到天色逐漸將黑，兩人才商議完畢。
等出了皇宮之後，鄭芝龍心神不由得有些恍忽。
本來這次進皇宮之前，他都打定主意了，不管是皇帝跟他要人，還是跟他要錢，他都絕對不出。
結果等他從皇宮出來之後，不但要出人出錢，甚至連他自己都徹底倒向了皇帝，要為大明出力。
這結果跟他原先預想的簡直是天差地別，一時間讓鄭芝龍有種被忽悠了的感覺。
可想了想閩海王之位，鄭芝龍的心頭瞬間火熱起來。
為了這個異姓王位，別說是被忽悠了，就算是把身家性命都填進去他也再所不惜！
而除此之外，還有就是……
「以後誰要是敢跟我說這位是庸主，我非大耳刮子抽他不行！」
鄭芝龍想起這個離譜的傳言，就忍不住在心底恨恨的罵了一句。
雖然他不知道大明是怎麼被搞成這個樣子的，但以這位的手腕和胸襟，絕不可能是一位庸主。
原本大明搖搖欲墜，鄭芝龍打死都不會在這個節骨眼跟大明捆在一起的，可在見過老朱之後，他不但改變了主意，甚至連他自己都完全投向了老朱的麾下。
他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斷，就是因為他相信，以這位的能力，收拾大明，絕對易如反掌！
「這世上，果然還是有人杰存在的。」
鄭芝龍在心中回憶了一下老朱的氣度，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一句，以前總听人說帝王之相，帝王氣度，他一直都不是很相信。
畢竟在他看來，大家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 就算是皇帝也不會比別人更特殊。
可現在，他卻信了，皇帝就是跟別人不一樣，雖然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所謂的帝王之氣，但他知道老朱的氣度是他這輩子都拍馬莫及的。
鄭芝龍站在皇宮外稍微感慨了一陣之後，便直接回了他的住所。
而皇宮之內，老朱卻在閉目思索一些事情。
「除了閩粵之外，江浙也得派人過去啊。」
老朱輕輕揉著自己的眉心，在心中緩緩思索。
在大明如果說起絲織品，肯定繞不過江浙之地，所以等鄭芝龍將貿易權拿在手里之後，江浙之地的必然會受影響。
而老朱擔心的是，在江浙的勢力，在察覺到絲織品的利潤之後，會聯手惡意哄抬朝廷的收購價格，從而中飽私囊。
或者說，這不是擔心，而是老朱相信，這些人絕對做得出來這種事情。
畢竟這些勢力，早就習慣了不管做什麼他們都拿九成，然後給朝廷半成。
海外貿易這麼大的利潤，老朱怎麼也不相信，這些人就算是死也可能會放棄的。
所以，他得往江浙地區派一個有才能的巡撫過去，他並不需要這個巡撫對那些當地勢力動手，而這也不現實。
畢竟那些勢力在當地根深蒂固，不是派去一個巡撫就能輕易解決的。
所以老朱只需要他查明江浙地區的情況就好，等到老朱騰出手了，他就可以直接動手屠滅那些大族，而不用一點一點的審查清理了。
「閩粵倒是好辦，大不了到時候讓駱養性先頂上去。」
「但江浙這邊，有點不好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