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松樹和猴子的故事

肝髓流地、刀折矢盡的城牆上,廝殺聲漸漸平息下來,守軍正收拾著遍地的尸首和刀槍。

今天這場攻城戰打的有些莫名其妙,原本攻城的敵軍已經佔盡優勢,眼見著就要拿下城池。可對方帶隊先登的主將不知何故,莫名兩次掉下城牆,大大墮了已方士氣。

守城一方見機重振士氣,奮力向前,將登上城頭的敵人通通趕了下去。此戰,以守城方的獲勝告終。

只不過那個不知不覺間立下大功的小兵,卻早已躲到了城下。兩次將敵人趕下城頭,已是嚇的腿腳發軟。再不敢呆在城牆上,避過督戰隊的視線,悄悄溜入城中隱匿起來。

他估計也沒想到,自已的偶然之舉,竟然改變了歷史的進程。那名率先登城的勇士,原本此戰過後一路順遂,攻城掠地,就此成了一番大業。可此次被阻于城下,莫名失了銳勢,連那運道也好像差了一些,再不像以往那樣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多少年之後,小兵亦是成長為一方大將,手中有了偌大的勢力。最終,大浪淘沙之下,只有那名曾被自已推下城頭的勇士與已爭雄。當然,二者早已不記得彼此,在城頭那種雜亂情形下,一人戴著面甲,一人尚是年幼,再見時又如何能認識。

二虎相斗,必有一傷。小兵一方在屢戰屢敗後,終于,憑借一場大戰扭轉乾坤,逼的那名勇士自刎于江側。昔日的小兵,化身為九五之尊,終成吳國一代初主。

「醒來。」一聲輕呼,吳亙恍然睜開眼楮,巫庸笑吟吟站在身前,「如何,當皇帝的味道如何?」

回想起這一次經歷,吳亙輕嘆道︰「悲喜千般同幻夢,古今一夢盡荒唐,不過是黃粱一夢罷了。」

「真是夢嗎。」巫庸反問道,伸手指著腳下。隨著其一指,雲霧散開,吳亙低頭向下看去,只見吳國的大旗飛舞,自已的廟號在太廟之中立宣奉祀,吳國已是傳至第七代。

「你看,這方世界因你的存在,卻是已改變了歷史走勢。你還說這是夢境嗎。」巫庸滿臉笑意,攏著手笑嘻嘻的看著吳亙。

吳亙沉默片刻,卻是有些不安,「尊者,我打破了彼輩的命勢,會不會帶來什麼不好的後果。」

「無妨的,你改變的這個世界,大不了重來一次就是。」巫庸拉著吳亙,退出此方天地,卻是又回到了湖邊。手指微動,又形成了一個氣泡,在這方世界里,那名勇士再沒有遇到有人阻攔其上城,順利奪下了城池,最終一統了天下。

「既然來了,不妨帶你多看看其他小世界,等看完後,再說說你的所悟。」說著,巫庸帶著吳亙,進入一個個的氣泡,游歷一個個千奇百怪的世界。

不過,巫庸沒有讓吳亙再入世,而是以旁觀者的身份,靜靜看那白雲蒼狗、滄海桑田。

走過一個個世界,看過萬物不同的生命旅程,見過人間種種愛恨情仇。最終,二人入了一個看起來並不華彩的小世界。

這次吳亙看到的是一棵樹,一棵長在山崖邊的松樹。樹扎根于山石之中,受日月精華浸染,時日長了竟是生了神智。

看著山間流雲起起伏伏,看著日月交替輪回,看著鳥獸來去生息,看著楓葉紅了又綠,松樹原本以為這就是生活的全部,一生的宿命。直到有一天,有一只猴子來到了樹的身旁,憧憬的眺望著遠處。

松樹問猴子可是看到了什麼,為什麼總是喜歡望向遠處。猴子抓耳撓腮,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嗦的說道,想離開這座山,去遠處的那座山看看,或者遠山的遠山走走。

他曾听林間的松鼠說過,遠處的山上有人會通天的本事,若是能學上一些,便不會再怕虎狼的追逐,不怕鷹隼的襲殺。

松樹有些不明白,這座山不就是世界的全部嗎,自

已從一顆種子萌芽起便在這里,而且站的這麼高,世界的盡頭都在自已眼里,哪里還有什麼遠山的遠山。若是去了卻沒有遇到什麼大本事的人,不是還得回到這里,徒費腳程嗎。

猴子不搭理松樹的勸解,沉默許久便轉身離去。很長一段時間,猴子都沒有再到此地。

原本以為猴子已經死了心,直到有一天,猴子背著行囊來與松樹告別,指著遠處如穹的天際線,神色堅定,誓言定要學一身本領回來,讓松樹看看天有多大,地有多廣。

猴子走後,松樹忽然覺著有些空落落的。每日,他都會看向遠方,希望那個熟悉的身影能出現在地平線上。不知見了多少次落雪,松樹突然感到有些孤獨,平生第一次想著離開此地,到遠方看看,到天的盡頭看看。

于是,他試著將自已的根從石中拔出,可每拔一次,就感到鑽心的疼痛,樹根處流出黏黏的膠液,惹來了不少螞蟻啃食。

松村的舉動,招開了不少鄙夷的目光。山上的草,林間的鳥,樹下的獸,都如看待優伶般看著松樹愚蠢的舉動。

苦苦修煉了許多年,不知經歷了多少次苦痛,松樹終于將自已的根從石中拔了出來。在山中花鳥樹木詫異的目光中,蹣跚著向遠處走去。

走啊走,無論走向哪個方向,天邊卻永遠在天邊。

有時候,松樹也在懷疑,走得再遠也走不出這片天地嗎?那只猴子呢,他去了哪里,難不成他已經跨越出了這方世界。

不知過了多少年,終于在一座山下,松樹看到了已經死去多年的猴子。猴子仍保持著向上爬的姿勢,身子被一座巨石壓著,佝僂的身子好像一條死狗。

他終究還是沒有學成通天的本領,一塊頑石就輕易斷送了他的夢想。

松樹沒有悲傷,只是覺著有些累。看著因為長途跋涉而少了許多的樹根,默默將根伸入了那塊巨石,就停在了猴子的身旁。

每天,松樹對猴子絮絮叨叨,講著這麼些年來自已的所見所聞,講著自已遇到的奇人異事。

原來,山的外面真的還有山。原來,真有走也走不出去的世界。原來,世間還有如自已和猴子一樣的優伶。

這個世界,我替你看過了。等你醒來,我們再一同上路,那時旅途就不會那麼孤獨了。

冬雪覆下,蓋住了猴子的尸首,蓋住了已經被樹根撐開不少裂隙的頑石,蓋住了松樹並不如蓋的樹冠。

一只大手伸了過來,一名路過的修士看中了這株具有靈性的松樹,施展法力將松樹擒服帶走,雪地上出現了一個丑陋的樹坑。

臨走前,松樹拼命抖動身子,一枚松塔落在了樹坑里,漸漸被雪覆蓋。也許過不了多久,又會有一株松樹從土中鑽出。

退出這個世界,吳亙一臉凝重,久久不語。

巫庸笑著說道︰「感覺如何,這是一個樹妖的世界。那個修士就是我,這個樹妖當時已經本體腐爛,神魂將滅,是我將他帶回了靈居。」

吳亙驚愕抬頭,「為什麼這樣做。」

巫庸目光望向遠處,「因為我也想看看這方天地的盡頭,當初從靈居中誕生時,也一門心思想到外面看看,所以才有了游歷各洲。

走過這麼多地方,我把許多人帶回了此地,把他們的夢也帶回了靈居。唯有這棵樹的世界去的最多,因為我想看看,到最後,他到底能不能突破這方世界。」

忽然,巫庸轉過了頭,「若你是那棵樹,會怎麼做呢。」

吳亙一甩頭,不屑道︰「有多大的本事端多大的碗,我若是那棵樹,才不會死守在猴子身邊,給他陪葬呢。早就躲在一處隱秘地界修行,找一幫兄弟相助。若是有人敢收我,就打唄,打不過就跑唄.

等有了些本領,就往前走走,一點點模索。若是有可能,等走到天地盡頭,再把那死猴子的骨頭挖出來,跟他說,看,這就是天地盡頭,老子帶你來過了。如此一來,不就也遂了他的願了嗎。」

「若是你也找不著天地的盡頭呢,如何面對。」

「找不到就找不到唄,人哪,不是想了就一定會得到。可是有的人不相信,所以他們會不停的尋找,找一輩子。那是魔障,那是執迷。找一幫朋友吃吃喝喝,活的長長久久,熬死這方天地不好嗎。說不定哪天,就天崩地裂了,不也就看到天地的盡頭了嗎。」吳亙大大咧咧道。

「熬死天地也是需要毅力的,很多人即使有了長生的本領,也會在歲月的侵蝕中腐朽。你看,這就是我想讓你留下來的原因。」巫庸將一只手搭在了吳亙的身上,「你這人會變通,不執拗,卻又有恆心,留下來主持靈居十分合適。」

吳亙剛想開口,巫庸揮手制止了他,「在此處空間,每名奉獻者皆有自已的世界,也可以進入他人的世界。每個世界都是獨一無二,每個世界的萬物皆是真實無疑。」

巫庸帶著吳亙緩行于湖邊,身側的氣泡紛紛避開,「所謂歸真,乃是破障求真的意思。歸真者會觀察這一個個的世界,記錄世界的進程,卻極少參與其中。有時候,我們會被人稱為觀察者,偶爾出現于壁畫典籍中。」

吳亙心中微微一動,「歸真者除了觀察這些靈居中的世界,是否也會在現世中行走?」

巫庸點了點頭,「自是會的,但凡在靈居外的歸真者,都會周游于各地,等回到浮玉山,就會將自已所見所聞拓印于靈居,創造出新的世界。」

吳亙又問道,「歸真者觀察這些小世界變遷,所為又是為了什麼呢。」

「一來,這是歸真者的一種修煉方式,行萬里路,閱萬般事,所見所聞越多,修為提升才會越快。二來就是接引適合的奉獻者進入靈居,這些奉獻者亦會貢獻自已的閱歷和魂力。還有一層隱密,你猜。」巫庸笑眯眯看著吳亙。

看著一個個的氣泡,吳亙若有所思,忽然,一個激靈,抬頭看向天空,想到了一個荒謬的想法,不由轉頭去看巫庸。

巫庸輕輕點頭,「不錯,也許這方天地正如這靈居中世界一般,說不得有更高階的生命正在看著我們。歸真者真正所求的,正是打破這方世界的法門,你,不願加入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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