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扛槍

作者︰此地無銀三千兩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雖未真正意義上過門,嫁入林家為妻,但彩裙女子沈笛也確實可以算作是名有夫之婦,且其還月復中懷有身孕,不多時便要為人妻為人母,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出于避嫌這一目的,魏頡自己主動背上了不算特別沉重的行囊,然後大大方方將馬鞍處的舒坦位置,讓給了體弱易累的孕婦沈笛,自己則牽著韁繩,一路步行。

魏沈二人,一個馬下一個馬上,順著易水河逆流而上,往西北方向快速趕去,實在慢不得,當下已是晚間黃昏落暮,若是再耽擱上一段時光,天完全黑了,就不好渡河上山了,到那時沒地方住店留宿,一男一女在山里模黑行路,其中一個還是有未婚夫的孕婦,那可真是尷尬至了極點,光想想就讓人忍不住狂抓頭皮,腦殼發癢。

來到拒馬河的上游平緩地段,徒步而行的魏頡又破費了些許錢財,雇了船家,開船載著兩人一馬,駛過了那條曾有大禹太祖皇帝橫刀立馬、天下第一刺客作別知音摯友的著名長河易水。

來到河對岸後,依舊是魏頡負責辛辛苦苦牽馬,沈笛在鞍背上舒舒服服坐馬,興許是覺著年輕人魏頡這一路,有馬不能騎確乎有些可憐,尚未嫁入暮雲劍派林家的沈笛不止一次出言邀請,希望魏頡也能騎乘上來,和自己一前一後坐著也無甚麼不妥之處,用不著如此避諱忌憚,她不怎麼意那些事情的。

魏頡卻接二連三的直言拒絕,表示自己說了不坐那就是不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再勸都沒用。

男女同騎一馬,路途顛簸,難免會有些無法自控的肢體接觸,舉止行徑出現不當之舉,即便作為女性的沈笛毫不介懷,魏頡自己心里也多多少少會有點膈應,只因這能讓他沒來由的開始回憶過去,想起那個愛穿石榴紅裙子,一曲唱罷可引群蝶飛繞的小丫頭許靈霜。

年輕人不同中年老年,滿身血氣會相對更加旺盛得多,而又恰好修持定力的本事有所不足欠缺,很容易就把控不住自己,出于種種熱浪情愫,做出些不計後果的干柴烈火「胡來」之事,要不怎麼會有「年少輕狂」和「年輕氣盛」這兩個不怎麼好的成語說法呢?

昔日在那座人間仙境般的盈盈湖盈盈島上,是魏頡身不由己,白衣仙子沈腰主動纏綿,你情我願,這才有了那一場共赴巫山雲雨的幕簾歡愛,男女倒鳳-顛鸞,不知天地為何物。

而在玎州彩菱城的滿月樓里,和西湖南斗派掌門孟長生獨女孟幻發生關系,卻是魏頡太過年輕氣盛,被強烈欲念沖昏了頭腦,失去理智,自己先行一步提出來的交換條件,讓「大」女子孟幻用「」來兌換一次免費殺人不還手的機會,這既是彼此雙向平等的交易合作,又是單方面的強買強賣,由不得買方不買或是賣方不賣,且概不賒賬,概不退款,買定便即離手。

這兩次難登大雅之堂,會被某些古板教條的老者唾罵作是「不知廉恥」的白日荒誕,前一次出現時,魏頡作為陷入了銷骨迷魂陣內的「弱勢群體」,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抗和爭斗的余地,其實只要稍微設身處地想想,就可以快速理解,被一個天下無敵的九階止境陸地塵仙死死壓在身下,五感幾乎喪失,腦海一片空白,唯有「性」之一事充斥大腦,如此絕險處境,試問這世上又有幾人能逃月兌得了呢?

想必就算是堂堂定力絕強的三教聖人來了,面對盈盈仙子沈腰的猛烈進攻,都不一定能鎮定自如並全身而退,更別提魏頡一個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了,天性一經解放,哪便再也收不回來了。

那個讓人臉紅的事情發生時,魏頡青衫佩劍白馬瀟灑,孑然一身恣意闖天地,尚還不認識善唱滇戲的紅裙少女小霜兒。那會兒的他,就算再荒唐放肆十倍百倍甚至千倍,其實都無甚大的干系,自從父親魏魁戰死碎肉城後,這世間就再沒有誰說出來的教條規矩,是魏頡這個做晚輩的,必須要听必須要遵守的了,男人走四方,無拘無束,且自逍遙沒人管。

然而第二次,在彩菱城滿月樓中的那番震動異常激烈的胡天胡地,熊熊烈火伴結冰干柴,汪-洋海中快活游一遭,卻是切切實實被身處隔壁修習內功的小丫頭許靈霜給盡收耳中,自始至終都听得那叫個一清二楚,點滴不漏,甚至連最後,魏頡給南斗派鎮派法寶酩酊改名為「醉臥美人膝」這件事都被許靈霜听去了,就連哪怕半點兒羞于啟齒、惹人面紅的小秘密都沒能留下,兩人離徹徹底底的「坦誠」相待,不過是僅隔了薄薄的那麼一層酒樓牆壁而已。

所以那日在燕鳴關城頭之下,當紅裙少女許靈霜終于願意戳破了那一層窗戶紙,打開天窗說亮話,告知魏頡其實自己什麼都已知道,只是故意裝得不知道的時候,年輕劍修魏頡整個人便當場化成一具石膏雕塑,呆若木雞,被言語震驚得頭腦嗡鳴不止,不清楚究竟該如何自處、如何出言回應,無地自容到恨不得一劍劈出條能塞人的地縫鑽進去,好避一避那個朱丹裙小丫頭質問別人時,那雙咄咄逼人、不依不饒的含淚美瞳。

那層所謂的「窗戶紙」一旦被捅破,那麼就算許靈霜自己不主動離開魏頡,魏頡也沒有顏面和資格繼續待在小霜兒的身邊了。

更何況他是在明知道許靈霜喜歡自己的前提條件下,居然還恬不知恥的打算直接破關入天燭國,去北方各地尋找卜倩。

這個世上,有哪個自尊自愛的女孩子,能接受得了自己喜歡的男人,帶著自己,當著自己的面,跑去見別的女人,和別的女人親熱?

魏頡自然也不曉得無涯真人徐行曾在漆竹林里給過許靈霜一句有用的「道理」,那就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這句出自徐行《南華真經》里的道門真理,極其適用于青年魏頡和少女許靈霜之間的扭捏關系。

魏頡從頭到尾都沒有喜歡過結伴而行的許靈霜,即便如此,魏頡在長江船頭的烤魚篝火旁,仍是忍不住想要湊近親吻小霜兒的情致沖動,而未經人事的許靈霜也完全未做抗拒,如果沒有被封印長江百年的江河鬼神俞肥突然冒頭打斷,那麼懵懵懂懂的朱丹裙少女必然已經半推半就,將自己的美好初吻貢獻出去了。

那樣的話,等需要割舍掉這段感情的時候,只會更痛苦、更難受、更難以自拔,以致陷入更恐怖更要命的深淵漩渦之中,萬劫不復。

兩人的關系與其再這麼不清不楚的互相糾纏下去,還不如當斷立斷,在犯下更巨大且難以彌補的錯誤之前,直接給它斷個干淨,就此扭頭別過,天涯不見,相忘于江湖。

燕鳴關別離少女許靈霜後,弱冠年輕人魏頡的整體精神狀態無疑低落消沉了甚多,少了一個平日里說話聊天的伙伴這還只是最次要的,魏頡難受懊悔的主要點在于,他發現自己這個王八蛋竟然是因為過于「風流」,不夠尊重女性,不夠潔身自好,才會導致將最好最乖最善良最需要依賴的小霜兒給失去了的。

有些人或事,擁有的時候你絕不會珍惜,唯有等到它徹底沒有了,離開你的世界了,那份追悔莫及的懊喪情感才會若潮水般洶涌而至,而那時注定將回天乏力,除了一個人默默消化苦楚以外,貌似壓根就找不到輕松解月兌之法。

感情上的苦難,不弱于世間的一切苦難。

所以,為了不再發生「小霜兒落淚離去」,這樣淒苦無狀的人間悲劇,血氣方剛的小伙子魏頡決定至少這一年內,不和自己不喜歡、不願負責的女人有任何身體上的接觸,哪怕踫一下這種無傷大雅的事情,都要盡可能的避免!

既然之前已在長公主山巽風宮里當過道士了,那現如今,不妨再自發性的當一回「和尚」。

別的不說,就倆字兒——「禁欲」!

一路往西北趕去,望山跑死馬,此地距離少咸山其實距離不小,路途中,魏頡果真沒有躍身上馬,于馬下牽繩行走,和有夫之婦沈笛保持著半臂的安全範圍。

黃昏傍晚,天光尚還沒有完全散去。

天狼府少咸山腳下的那片鬧市卻已是燈火闌珊,通明似白晝。

北方蠻族龍蒙在各種民風特點上面,均與南面中原大禹王朝的老百姓有著不小的差別,出入顯著,具體表現在衣食住行等等諸多方面,比如說市集的階級分別。

天燭國的商街鬧集分為金、銀雙市,兩種市集以金銀稱號劃分等級,顧名思義,金市所售賣之物價格皆十分昂貴,而銀市兜售的物品則格外低廉便宜,兩者階級劃分顯著,金高銀低,金貴銀賤。

就算是銀市中最值錢最搶手的物事放至金市去買,也基本很難入得了那些有錢人們的眼,必定算不上甚麼有用的寶貝貨色,頂天兒了就的給你多打兩眼瞅瞅,若實在品質夠高、物件材質夠好,冷不丁被人買去倒也不是沒有可能,但絕大多數時候,東面銀市的東西擺至西面金市去,那就跟垃圾桶里的破爛玩意兒放到飯桌上一樣,極易遭人嫌棄惡心,普遍如此,罕有例外。

要不然怎麼會有,富人一金壺、窮人一銀山的古怪說法存在?

此言之意便是,有錢人家喝茶用的一個小小金制茶壺,拿去兌了大量雪花銀兩,全部堆放至那些窮苦人的家中,就是一座這輩子都再也吃喝不愁的小型銀山了。

金市與銀市緊密相連,西金、東銀,中間有一層用作象征性的關卡隔斷處,可隨意通行,設不設置此關本來就問題不大。

富人絕不會屑于去逛位于東邊的銀市,而窮人衣著平庸破舊,誰願意打腫臉充胖子跑去金市里面擺闊?要知道,那邊一個約莫只有拇指大小的精巧物件,就夠尋常人家吃穿用度,舒舒服服花個好幾年了的!

今晚少咸山腳下的金市銀市都特別熱鬧,人頭攢簇,擁擁擠擠,不論富貴還是貧賤,有錢還是沒錢,男女老少,販夫走卒,皆齊聚在了兩市的交接隔斷處。

在此地,于數個時辰前搭起了一個高台,台上有一桿由幾名士兵合力抬將上來的威武長槍。

那桿丈余長槍通體上下鍍有一層尤為奪目的濃厚黃金,尖頭朝上,筆直立在高大台子的正中央,鋒銳槍頭在周遭明眼燈火的照射之下,反光折映出十分晃眼的亮度,恍若神兵天將的降魔法器,堪稱霸氣外露,悍然無雙!

這原是天狼府持節令長官慕容擊築近期想出來的一個游戲「樂子」,或者說是,某種招募人才為己所用的特殊方式。

扛槍。

凡參與試煉者,都需要硬扛著那桿分量絕不低于兩百斤的巨型金槍,中途不能放下來休息,以兩市中央分界處為起始點,先從隔斷點往西徒步出發,扛著巨槍抵達金市的最西端後原路返回,然後再往東行進,到達銀市最東面後,再度步行回到最開始的位置。

這樣一來,就等于是說要求挑戰者肩扛兩百多斤的鎏金長槍,走兩遍金市銀市東、西全部距離,而光是一遍所須走的里程就不會少于二里,一遍有二里地,連走兩趟那就是四里,這麼長的距離,還要扛著如此之沉的一根東西,此番試煉難度之大,真是匪夷所思,不亞于登天!

當然作為成功完成這等絕難試煉的豪俠勇士,不僅能受到眾人的崇拜與仰視目光,還可以獲得極為豐厚的獎金,以及晉升為南院大王耶律鎮江麾下直系部屬的大好機會,從此飛黃騰達,此生不愁。

報名者極眾,然而就連能抱起那桿長槍者,都寥寥無幾,更別提扛著槍桿連走兩趟金銀雙市了。

勉強有幾個渾身肌肉鼓鼓囊囊的偉岸壯漢,齜牙咧嘴的斜抱著金漆巨槍,龜速向西慢步而行,而就連金市的西面盡頭都還沒走到呢,就已是氣喘如牛,胳膊上、大腿上、腦門上青筋凸起,雙瞳暴綻,細密血絲肉眼可見,基本上出現這種窘迫的狀況,就說明他已堅持不了多久,馬上要放棄了。

最好最好的一個記錄,也就是某位身高將近九尺的彪形大漢,橫著雙手捧槍,意志力極強的硬生生走了西面金市一個來回,待他行至初始點的時候,兩臂筋肉似鐵般僵硬發酸,血液嚴重循環不暢,終于再也扛不住痛苦,把亮眼金槍「嗙」的一聲摔放了下去,卸貨後整個人癱坐在地,大冷天汗如雨下,眼神發直,形同虛月兌。

天色逐漸昏暗,山腳下變得黑  不見光彩,而金銀兩市的民間燈火依舊亮堂,北方天燭國一向都夜不閉市。

人來人往,金市銀市商貿繁華,你買我賣從不斷絕,各取所需,錢財交易如流水。

富人所購之物往往奢華而不實用,窮人買入的物件則總是價格既低,又十分經久耐用,富人嫌棄窮人的東西和一堆破爛沒什麼區別,窮人則鄙視富人們腦子都有坑,傻兮兮花那麼多錢買那種中看不中用的垃圾。

兩者互相看不上對方,也理解不了彼此的生活模式,價值觀迥異,以至于雙方階級代溝之大,就如同劍聖嬴秋在陽關大平原上斬劈出來的那條千丈溝壑,深不見底,無可逾越。

在大量的魁梧漢子陸續挑戰失敗後,有膽子上台來的人逐漸減少,圍觀看好戲的市集百姓也一點點散去,再不復初始時的那份興奮激動和高漲熱情,氣氛直線下降。

到後來,台下觀眾已少得可憐,負責此次招募高手活動的官兵見群眾們的積極性愈發降低,同樣大感無聊無趣,覺得今晚恐怕是沒人能順利完成那一場慕容大人專門安排的「試煉」了。

喏,一鳴驚人的寶貴機會已經給你們了,是你們自己不中用啊,沒能抓住,任憑高升的機會白白溜走,這可怪不得任何人!

就在高台一側的狼蠻族士兵們迷迷糊糊,一個個都快等得睡著了的時候,有一個身穿鮮紅華麗綢緞的八尺年輕人,步履穩健,走著台階一步一個腳印,踏上了那座位于金銀兩市中央地段的巨大高台。

腰間懸佩雙劍的俊氣年輕人很快便來到了台上那桿沉重金槍的旁邊。

尖頭朝天,穿紅綢戴佛珠的年輕劍客單手握住槍桿,面部表情風輕雲淡,仿佛在辦一件再普通再尋常不過的蠅頭小事,何須多言贅述?

不見其有任何發力動作,那桿分量遠超兩百斤、直逼三百斤的威武金槍竟然已離開台面,被頭戴斗笠的年輕人輕輕松松舉了起來。

僅用一只手便舉起鍍金巨槍的青年男子微微一笑,就那樣將丈余長槍扛在了自己的肩頭。

台下有幸目睹此情此景的百姓們盡皆瞠目咋舌,幾乎所有人都發自肺腑的深切覺得,紅綢公子單手提槍並以肩扛槍的那幅霸氣場景,是他們這輩子中見過的最風流倜儻、英姿卓絕的畫面。

令人畢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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