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天煞，你在做什麼？！」
那邊正沉浸在祖輩榮光與畢生理想的宏大情緒之中的檀老，看見食鐵獸被一株靈植就擋住了腳步，氣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
這是神的復活啊！
你就非得看一眼那破靈植？
當然，咱們家現在是沒有。
可是你幫助九黎神回歸以後，還能少得了的天材地寶嗎？這是足以改變人間未來數萬年歷史的重要一日，你就差那一口？
听到檀老的呼喊，食鐵獸回過頭，朝他委屈地低吼一聲︰「嗷……」
看它的那個眼神，仿佛在說，是他們之間的友誼阻止了它。
檀老更氣了。
你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饞的是你們之間的友誼嗎？
不過他也看出來了，想要食鐵獸攻擊楚梁並不現實。食鐵獸對徐子陽和姜月白都可以果斷下手，唯有楚梁，雖然相識時間同樣不長，可他與食鐵獸是天材地寶喂出來的「友誼」。
于是檀老當即改口命令道︰「截斷冥河！」
這耽擱之間，冥河中的黃泉之息又被楚梁收攏了不少。既然暫且無法追回，那就要先阻止冥河的流失才行。
對于這個命令，食鐵獸完全沒有違抗，當即仰天一吼，縱身揮動巨掌。
——
正緩緩流入碧波盞的冥河被它一掌截斷，檀老駕馭陣法，馭使冥河翻涌巨浪，一部分擋住了姜月白的劍氣，另一部分則是繼續向那裂隙之中奔涌而去。
這冥河泉眼乃是九黎神為自己預留的後路，陣法威力自然不必多說，楚梁和姜月白二人，一時間看起來好像已經難以阻止。
正當此時，又有一道凌冽劍氣從天而降！
嗤——
這一劍宛若游龍，瞬間劃了一道弧光，正中檀老背後。檀老「啊」的痛呼一聲，當即馭使冥河倒卷，將自己包裹成一團。
而那劍氣中的人影顯露出來，正是徐子陽！
他在听青銅城器靈說過那一番故事之後，收起渡劫神銅，立刻就趕了過來。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悍然關鍵出手。
對于他，食鐵獸就不慣著了。
听到檀老的慘叫，霸天煞怒吼一聲，身形呼嘯而至，龐大的身軀掠出殘影，威勢極為懾人。
已經遭過一次重的徐子陽這次並不頭鐵，他當即飛身後撤，御劍疾退，閃過食鐵獸的一撲。
食鐵獸只有一只，蜀山卻有三個人。
這一次是姜月白出手，仙法五雷天心落地，瞬間轟破檀老的防御，劍氣縱橫攢射。屢次重傷的檀老坐在冥河泉眼邊，幾乎無力再馭使陣法抵抗。
食鐵獸再度怒吼，返身追擊姜月白，可姜月白施展遁法，倏忽間便已經沒入一旁石壁，身形縹緲無蹤。
換作楚梁再度出手，斬虛一劍頃刻而至！
「啊——」檀老仰天長嘯。
蜀山的算計還是有效的，他單論修為絕對在對面任意一人之上，配合狂化的食鐵獸，對付這三個年輕人本不該成問題。
可就因為他重傷未愈，又接連被徐子陽劍氣破體，如今已然瀕臨死境，根本爆發不出什麼戰力，反而成了食鐵獸的累贅。
蜀山三人默契十足，彼此之間沒有進行過一絲交流，但是輪流引走食鐵獸、攻擊檀老，這一套拉開單打的戰術確實十分絲滑。
眼看著楚梁的斬殺劍氣將至，檀老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就見他翻手一躍，同時在空中一掌猛擊自己的心口。
——
他居然在半空自絕心脈！
噗通。
檀老的身軀墜入冥河之中，翻涌的黃泉之息短暫的平息了下來，在場三人一獸都略微停滯，驚訝于他這突如其來的一掌自盡。
楚梁最先反應過來他要干什麼，當即大喝道︰「小心！」
話音未落，就見冥河之中風波暴起，一道凶悍人影驟然飛出，直奔姜月白而去！
這身影正是滿身煞氣的檀老，他此番再現身時，面目冰冷、雙目死寂，右手握住了一桿形似短戟的九黎兵刃，第七境的修為爆發得淋灕盡致！
他方才之所以自盡，是因為重傷之軀留著也是累贅，不可能完成復活九黎神的大業。而他對此作出的決斷是，當即自盡，尸首落入黃泉之息組成的冥河中，會立刻復活。
復活起來的他相當于重啟了一次，已然不再受傷勢困擾。
當然，這付出的代價也是巨大的，只要沾染的黃泉之息耗盡，他立刻就會身隕。除非這里所有黃泉之息都給他用，能足以支撐他活上無數年。可這些都是給九黎神準備，能讓他續命用的，已然相當有限了。
他的死亡，只是稍微延遲。而他用這代價換來的只是立刻恢復巔峰狀態。
這簡直瘋狂。
……
巔峰狀態的檀老乃是資深第七境，又有九黎秘法與兵刃加持，姜月白不敢直攖其鋒，身形一晃，縮地成寸拉開十數丈，再度融入山壁之中。
另一邊徐子陽也被食鐵獸追殺，短時間內能自保就已經不易，別說去顧及檀老的行動。能阻止他的，也只有楚梁自己。
嗤——
楚梁也沒有絲毫退避，在提醒另外兩人小心時，他卻是迎著檀老的煞氣上前，斬妖劍起落間，斬虛一劍再度出手。
檀老掄動短戟，浩蕩蕩勁氣當空掠過，與楚梁的劍氣踫撞，四濺的氣浪在山谷中炸開，將四周的青銅山壁割出一道道深深的溝壑。
轟 ——
二人在眨眼之間又對轟了數次，檀老算是第七境中的高手，而楚梁只是問道不久，但他憑借著雙金丹、雙五行、雙法體的加持，修為早已超出這個時間該有的厚度，與檀老對撞，居然不落下風。
只可惜檀老沒有異類血脈，否則斬妖劍爆種之下，楚梁就能佔據極大優勢了。
按理說這樣的僵持，對于蜀山派三人來說並非好事。因為食鐵獸那邊是姜月白和徐子陽合力也無法抵敵的，而楚梁也不能抽身前去阻止它，那樣一來檀老就可以立刻重啟陣法催動冥河。
但檀老卻先露出了焦急的神情，他好像在擔憂著什麼，不願再與楚梁纏斗。
就見他兵刃接連揮動，勁氣亂舞暫時逼開了楚梁，接著飛身後退，仰天忽然喊叫一聲︰「阿魯巴——」
楚梁先前曾听過這個，乃是九黎祭司的咒語，是讓九黎戰士狂化的咒法。
在現在這個地方，能夠讓檀老施咒的目標只有一個！
果然，在他施法念咒以後，原本只是恢復了原有的狂躁性情的食鐵獸，再度發出一聲嘶吼︰「嗷吼——」
這一聲吼叫在青銅山壁之間來回激蕩，震得人頭暈目眩、雙耳欲聾！
霸天煞的身軀又膨脹了幾分，眼中的紅芒更熾，動作也愈發凌厲迅疾、六親不認，稍一躍起，便追上了徐子陽的劍芒！
——
巨掌一揮，便將徐子陽的身體擊飛，重重撞在山壁上，發出鐺的一聲嗡鳴。
這道咒語可能是對受咒者有什麼損害，所以檀老此前一直不願施展，眼下隨著時間流逝，他終于再按捺不住了。
眼看那邊支持不住，楚梁也不願再與其糾纏。穿鞋的怕光腳的，他可不能看著姜月白和徐子陽被打死以後掉進冥河復生。
颯颯颯——
就見楚梁將身一縱，縮地成寸連閃三道光芒，一把扶住空中墜落的徐子陽。而檀老也沒有理會他，而是飛掠向了冥河泉眼方向，在他心里那才是頭等大事。
而凶性大發霸天煞這一次朝楚梁攻擊時，都沒有半點猶豫，看來確實是被狂化以後失去了理智。
這一刻別說楚梁，就算換個天元強者來這里也不敢硬扛。
千鈞一發之際，就見楚梁右手指訣一拈，整片山月復泛起無形光影，遠處的檀老與他的身形瞬間變幻。
乾坤顛倒！
楚梁出現在了冥河泉眼的位置，而檀老則被換到了楚梁與徐子陽方才身處之地，霸天煞的巨拳當頭砸下。
轟——
之前白澤曾經給予楚梁陰陽種子，他悉心參悟多日之後，並非全無收獲。雖然不能像陰陽道主白澤那般，能逆轉生死陰陽。但是在虛實界中逆轉乾坤，還是可以做到的。
這一招只要檀老有所提防，還是難以成功，所以楚梁只抽冷子用這一次，果然就起到了奇效。
「吼——」食鐵獸一拳砸下，發現底下那一團血肉是檀老，眼中紅芒閃爍，再度發出怒吼。
「霸天煞！」檀老若是活著，被捶這一拳說不定就死了。多虧他已經死了一次，也沒有機會再死，黃泉之息功效尚在，只是身軀血肉模糊，再也動彈不得，他高聲命令道︰「護我入陣！」
即使是狂化了的食鐵獸，依舊听從檀老的命令，看得出與他感情極深。
它縱身再度一躍，轟地落在冥河泉眼上。
而先前在那里的楚梁，提前就已經帶著徐子陽閃避開來。
如今食鐵獸在那里寸步不移，將檀老護在懷里。若說輸，檀老死了兩次，他們自然是戰勝了；可要說贏，眼下好像也很難再阻止檀老的行動。
就在冥河再度翻涌起來時，突然有一道充滿洪荒氣息的威壓降臨于此。
——
不止是檀老，就連食鐵獸都被一股神秘力量壓得趴倒在地，無法起身。
有第八境降臨！
……
威壓同樣波及了楚梁三人，他們靠在山壁上只能艱難抬眼。
就看見一位面容肅穆、青黑衣袍的神秘道人出現在半空，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冥河泉眼旁的檀老。
「呵呵……」檀老露出淒慘一笑，「你終究還是到了，真是不甘心啊……」
原來他此前那麼急切，就是擔心這神秘道人降臨。在食鐵獸打破封印時，檀老就已經知曉他必定會來，只是來得快慢的區別。
只可惜由于楚梁三人的糾纏，他還是沒有在這之前完成使命。
這神秘道人正是此前毀滅九黎遺境的那人，也是檀老曾具現出的那道身影。
陸蒼。
「我想到你一定會回來，沒想到你回來得這麼快。」陸蒼淡淡開口，「這一次你沒機會再逃掉把操控這尊泉眼的陣訣交出來吧。」
如果是旁人煉制的法器，以陸蒼的修為，並不需要多費力就能掌控。可是這冥河泉眼是九黎神煉造的法器，沒有陣法口訣，任誰也不可能催動，除非修為高過九黎神。
也正因為如此，陸蒼上一次毀了這座秘境之後，卻唯獨拿這里沒有辦法，只能將其封印。
但是他也知道，檀老定然會回來，所以早在封印上留了靈識感應。只要他歸來，陸蒼遠在天涯也會有所感知。
檀老自然也知道這件事，但就算是飛蛾撲火，這團火也是他必須要撲的。
「你妄想。」檀老已經死了，如今只是靜待瞑目而已，對于這強大無比的道人也已經並無畏懼。
陸蒼淡漠地掃視他一眼，目光很快轉向一旁的食鐵獸，說道︰「若是你不交出來，我就連它一同誅殺。」
「你……」檀老一滯，沉默良久，方才問道︰「若我交出陣訣，你真的會放了它嗎？」
他看向一旁的食鐵獸，眼帶悲光。
對于自己的生死他全然不在意，可對于食鐵獸，他看得重于泰山。這不僅僅是對于九黎神獸的看重，更是朝夕相處而來的感情。
「吼——」食鐵獸發出悶悶的低吼，周身都在拼死掙扎。可它成年不久，又如何能對抗第八境中的頂尖大能？
「我說到做到。」陸蒼毫不猶豫道。
「唉！」檀老重重嘆一口氣，雙目神光一閃，便有一點靈識自額前飛出，飄向陸蒼。
陸蒼雙指輕輕一點，隨即眼中一亮。
咻——
冥河大浪翻涌，所有的黃泉之息在須臾之間都被收攏到了泉眼之內，不再向外奔流。
檀老絕望地閉上雙眼。
他知道，自己這一族的使命徹底失敗，今後九黎神再也不會有機會復生。
下一個瞬間，他的身軀中同樣有黃泉之息的星點飄出，他的身軀隨之失去了生氣，化作一團破敗的尸體。
「嗷吼！」食鐵獸見到這一幕，眼中的光芒徹底爆發，再也忍耐不住！
轟——
悲憤之下，它竟然沖破了陸蒼的神通壓迫！
食鐵獸高高躍起，張開巨口，嘶吼著一掌向陸蒼打去。
但陸蒼對此也不驚懼，只是輕輕一指，咻。
光芒閃爍間，食鐵獸沖過來的身形霎時縮小，重新化作了小小的一團肉球，閉目合眼，墜落在地。
分量不輕的它，在地上砸出 的一聲。
……
方才對楚梁三人來說如此棘手的兩個敵人，就這麼被陸蒼輕易解決。
三人只是在一旁靜靜看著，並不發出絲毫聲音。楚梁緊緊握住姜月白的手，他能感受到她雖然表面平靜，但手掌一直在顫抖。
這是她追尋許久之後，第一次正面遇到神墟觀的人，極可能是她以後的敵人，心緒難免波動。
解決了檀老與食鐵獸之後，陸蒼忽然轉過頭來，看向蜀山派的三個年輕人，淡淡開口道︰「聞淵呢？他應該是在等我吧？」
听他問話，楚梁輕笑道︰「還真是瞞不過前輩。」
不錯。
這一趟來到秘境中的，除了他們三個，其實還有一個聞淵上人。只是他一直隱藏在鴻蒙深處，沒有人知曉他的位置。
方才的戰斗之所以他一直沒有插手，是因為他在賭，一旦檀老將要得逞，那陸蒼必然會現身。
聞淵上人來到這里，就是要等陸蒼。
當然，如果最後檀老真的要成功引導冥河復生九黎神，那聞淵肯定還是會出手的。對于他這個目的不明的九黎守陵人，蜀山派怎麼可能真的就一點後手沒有，就放任他回到自家秘境。
所以檀老此行，從開始就是不可能成功。
其實檀氏一族在這里守陵無數歲月，又有幾人相信自己真的會成功呢？
隨著陸蒼開口，半空中打開一道黑色裂隙，聞淵上人的身影從中一步踏出。他看著陸蒼，神情略顯復雜。
兩百多年前他們是蜀山最優秀的兩個年輕人，一百五十年前他們是彼此針鋒相對的競爭者。現在他們闊別多年，都是站在第八境巔峰的絕頂大能。
陸蒼的神情卻沒有一絲動容，只是平淡地先開口道︰「你大概有話想問我吧？」
「是。」聞淵毫不遲疑地答。
在這之後倒是楚梁先出聲道︰「那二位長輩先聊，我們小輩就不打擾了。」
說著他就攙扶著徐子陽，想要趕緊溜走。
可沒等他離開，就被陸蒼叫了一聲︰「站住！」
楚梁身子一僵，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方才你收容了多少黃泉之息，交出來。」陸蒼語氣中依舊是不含一絲感情，「此物不該存在于世，你拿著是在取死。」
「嘿嘿。」楚梁笑道︰「多謝前輩提醒，我差點就忘了。」
他想趕緊溜走，就是想著陸蒼有可能不知道這件事。如果能把這碧波盞中收攏的那些黃泉之息帶出去，那可是撿著大寶了。
當初那麼一點就足以讓冥王宗傾巢出動，楚梁手里的數量至少是那天的數十倍！
可惜，看來陸蒼對那東西是一定要回收的。
他瞥了一眼掌教，聞淵上人看來也沒有阻止的意思，只是問道︰「不知神墟觀會如何處理黃泉之息？」
「天地之物，自然復歸于天地。」陸蒼答道︰「這泉眼就此毀去，世間再不許有人提煉黃泉之息。」
聞淵上人便不再出聲。
楚梁只好取出碧波盞，將黃泉之息悉數傾倒入泉眼中，一滴也沒有遺留——這個時候耍小手段反倒不聰明了。
陸蒼看他配合的樣子，似乎頗為滿意，點了點頭道︰「這一次算你有功，我也送你一句話。」
楚梁趕緊抬起頭。
就見陸蒼看著他眼中似乎閃過了一絲猶豫，但最後還是出口道︰「小心蓬萊。」
晚上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