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意場 【二合一】

「啊——」

慘叫響徹荒涼山谷,久久未息,半晌之後方才有顫巍巍的申吟聲響起。

「我都有點想楚梁了……」

「咱們要是不跟他耍手段,咱們現在哪怕斗不過紅棉峰,一樣可以靠分紅當富家翁,何苦在這里受苦。」

「爹……」

呼延彬半身帶血,慘兮兮被捆縛于一旁的荊棘柱上,喋喋不休。

面前的呼延東雖然也被封印已久,但衣衫還算整潔。可能莽山徒也知道他身為第七境大能,就算戰力沒那麼突出,道心也絕對堅定,不是他們的手段可以動搖的,所以干脆就沒有對他下手。

只是專心致志地折磨呼延彬。

可以說已經要把這兒子折騰出一副成孫子樣了。

呼延東輩分無痛大提升。

「世間紛爭原本如此,成王敗寇、弱肉強食,投身局中哪有那麼容易全身而退。」呼延東微暝雙目,面色冷酷,「咱們斗不過紅棉峰,背後一樣會有很多爪牙想要將咱們撕碎。莽山徒不過是其中較為野蠻的一群,落于他們手中,是你我父子二人命中難逃的劫數。」

「是我的劫數是肯定的,我看你還吃得好、睡得好呢啊……」呼延彬的臉更哭喪了。

「因為你弱,你越弱,才越會被人拿捏。」

呼延東依舊在抓住時機進行教育。

「得了吧,分明就是因為你攥著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不好直接對你下手。」呼延彬嘟囔兩聲,「要不他們想知道什麼,你就告訴他們算了,只要他們放咱們走了,咱們一樣有紅棉峰的幾年分成,足夠咱們舒舒服服過下半輩子了。」

「荒唐。」呼延東駁斥道,「祖宗辛苦千年打拼的基業,豈可因你我二人無能而舍棄。就算你我死于此地,我也不可能將宗族寶藏交出。」

「你。」呼延彬嘴唇抽動兩下,最終還是忍不住大聲道︰「你根本就是都留給小的了!要是就咱們兩個都死在這里,血脈都斷了,哪還有什麼傳承的必要,你就是看外面還有個小兒子,肆無忌憚了!你覺得我沒用,死就死了!」

「對。」

呼延東聞言頷首,一臉原來你知道啊的神情。

「……」

呼延彬被他的坦然搞得沉默了良久。

方知真誠才是最大的殺手 。

山風吹過,風中帶著莽山徒族群的野蠻妖腥味。起初離開莽山的隊伍,還是人味多過妖味,如今這支隊伍已然是妖味多過人味了。

在莽山徒起事不久,饕餮城就曾在蓬萊授意下給他們送過援助。因為蓬萊上宗的勢力範圍在禹朝與九州仙門明里暗里地抵制之下,始終無法擴展到九州大地。

所以蓬萊上宗在過去幾年里不遺余力地滲透,除了拉攏雷霆堡與饕餮城這樣的仙門勢力之外,也暗中資助了莽山徒這樣的反叛勢力。

只不過他們給莽山徒的援助只是能保證他們不餓死,當初資助的時候也特地言明,一旦出現化妖的情況要堅決切割,不能姑息。

說白了就是想讓禹朝稍微亂一點方便渾水模魚而已,從來未曾想過會有今日之勢力。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饕餮城如今的下場也算是咎由自取。

片刻之後,呂將童帶著幾個人又走了過來。

一見到這個煞星,呼延彬的身子沒來由抖了三抖。

此人與他平日里接觸過的那些仙門天驕不同,雖然一樣是天資超絕之輩,但那些畢竟都是仙門里成長起來的文明人物。而呂將童不一樣,他是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妖裔草莽。

從某種意義上,要比魔門修行者更加凶戾。

可是出乎父子倆意

料的是,在走來的這隊人里,呂將童居然不是走在最前的。

以他為首的幾名莽山徒高層,簇擁著中央一個看上去頗為矮小的身影,那身影像是個細瘦的孩子,一路走到兩人面前來。

呼延東抬眼,凝眉視之,意識到真正的挑戰似乎來了。

走到近前,來人掀開帽兜,露出一張稚氣未月兌的臉龐,還真是個清秀的小少年,看上去不會超過十二三歲的模樣。

這人竟然就是莽山徒背後的正主?

別說呼延彬,就連見多識廣的呼延東都略有驚詫。他自然意識到莽山徒背後的黑手另有其人,但是沒想到是這麼一只小手。

「等等……」呼延彬突然蹙眉,「我好像見過你,你是不是之前常在紅棉峰走動的那個小鬼他此前與紅棉峰聯系密切,也沒少過去辦事,自然見過以跑腿之名實際執掌大權的楚亦。」

「呼延哥哥好記性,我叫楚亦,跟你打過幾次招呼的。」楚亦朗聲回應露出一臉人畜無害的微笑。

呼延彬一看這笑容都感覺到幾分親切了,因為這完全就是楚梁的標志性笑容。

「你怎麼來這了?」呼延彬問道︰「是不是楚梁讓你來救我們的?」

「別丟人現眼了。」呼延東呵斥道。

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孩子就是莽山徒的話事人,他還在那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當爹的實在看不下去了。

這孩子看上去都要比自家兒子聰明沉穩許多,可真是個悲傷的故事。

「很遺憾,呼延哥哥。」楚亦答道︰「恰恰相反,是我讓呂將童把你們父子請到此地的。現在的我啊,也和紅棉峰徹底決裂了。」

呼延彬聞言頓時一臉死灰。

呼延東則是暗道一聲果然,只是又開口道︰「你與紅棉峰決裂?那還願意為了蜀山轉對我饕餮城下手,莫非只是情深義重?」

「這就不勞城主費心了,我自有我的理由。」楚亦看了眼呼延彬,又道︰「只是沒想到他們下手這般粗蠻,我只是叫他隨便問問話而已,怎麼就將你折磨成這副樣子。」楚亦皺眉看了眼呂將童。

這莽山徒的邪魅首領頓時後退一步,半跪于地,「屬下甘願受罰。」

楚亦沒有多言,只是讓他繼續跪著,又轉回頭道︰「不過什麼饕餮城的祖產,其實並非我的目的,只是順便一提而已。想必你們二位也看得出來,我給莽山徒的,應該比饕餮城留存的寶藏還要多。我想要問的是另一件事。」

呼延東看向這個城府頗深的孩子,不知他會說什麼話來。

「我知道饕餮城曾經拜的是萬法尊者的山門,後來才轉投蓬萊。」楚亦緩緩說道︰「如果我想請呼延城主幫忙牽線,讓我見一見萬法尊者,之後便放了你們父子,不知可否呢?」

饕餮城地處北域,自家又沒有第八境強者坐鎮,自然要尋求旁的助力。在過去幾百年里,北域聖山的萬法尊者一直是他們供奉的對象,每年都輸送大量的資源給聖山。

在北域,只要拜好萬法尊者的碼頭,就可保風平浪靜。當個人偉力強悍到一定地步時,所謂的九天十地也要敬畏幾分。

只是後來饕餮城要與紅棉峰相爭,僅局限于北域的勢力範圍已經不夠用了,這才倒向了蓬萊上宗。有了蓬萊的強者庇護,能做的也更多,漸漸就疏遠了與聖山的關系。

只是雙方畢竟有過數百年的聯系,就算後來饕餮城離心,也不至于就徹底斷絕。這次莽山徒閃擊饕餮城,若不是速度太快,北域聖山未必不會出手相助。

「你也想要萬法尊者的庇護?」呼延東沉聲道,「一伙妖裔反賊!」

「只是想談一談而已,若沒有第八境強者庇護,在這天地之間終究是站

不住腳。」楚亦道︰「呼延城主不必擔心我如何做,你就說這交易成不成便是了。」

呼延東毫不猶豫應道︰「成交。」

蜃樓山上,蒼生洞府。

蓬萊上宗的掌教自有一方宮殿,但自己原來居住的洞府是不會撤銷的,蒼生道人平日里更常在自家洞府修煉,而不太去掌教的大殿之中。

他的洞府也是蜃樓山上最好的地段,是緊鄰大海的一片高崖之上,神木掩映,府外天風浩蕩。

此刻楊神龍就站在臨風之處,任由衣衫獵獵、發絲拂動,久久無言。

轟隆隆——

洞府大門打開,玄鹿道人的身形從里面走出來,淡淡說了一句︰「你可以進去了。」

楊神龍瞥了一眼玄鹿,沒有多說,邁步走入洞府之中。

齊麟兒之死至少有多半是因玄鹿而起,原以為哪怕他再受蒼生道人器重,也難免要受責罰。不過蒼生道人似乎只讓他跑了一趟極西之地,便沒有過多的懲處。

不知是否因為不知者無罪。

神聖復生這種事情,本就是保密之極,不可能大肆宣揚。若是因為某些原因失敗了,未嘗不可解釋成天意如此。

但楊神龍不想遵天意。

這也是他今日來找蒼生道人的原因。

這座洞府很廣闊,進入前庭之後要沿長廊走上一段路,路過兩旁水榭,才會來到蒼生道人平日里閉關修行之所。

此間的陳設倒是簡單,只有一尊神像,幾只蒲團,青煙在靜室之中裊裊升騰。

「掌教。」

見到蒲團上端坐瞑目的身影,楊神龍頷首施禮。

「你很少來找我。」蒼生道人緩緩睜開眼,聲音溫和,「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

外界常常傳聞,說蒼生道人打壓蓬萊的楊家人。但也只有蜃樓山上的人才知道,以掌教的權柄地位,若是真要打壓一個族裔,哪怕它再根深蒂固,也早被鏟除了,更不可能讓楊神龍成長為聞名天下的絕代天驕。

事實是,楊神龍成長過程中確實很少與掌教聯系,但是所需要的一切資源統統都是頂配。

「齊麟兒死了。」楊神龍思忖著說道,「掌教可有應對?」

「我叫玄鹿去極西之地走了一趟,得知了些消息。」蒼生道人開口答道︰「那個楚梁的身上,似乎是有些隱秘,東海宙輪對其斬殺的人都無用……而且,他身上似乎有妖族想要的東西。」

「楚梁?」楊神龍似乎是沒想到他還會提起這個。

齊麟兒死都死了,怎麼死的還重要嗎?

「不錯。」蒼生道人似乎還真頗為重視,「那二妖拼死也要救下楚梁,說他身懷妖族聖物……會是什麼?」

楊神龍听著這話,心思飛轉,突然道︰「我曾听玉虎說過,他初見楚梁之時曾為其所震驚,他在一時半刻內便毀掉了一尊堅實法器。」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

「令妖族如此不遺余力也要獲得的聖物,有沒有可能也是關乎妖神的復生。」

「妖神本體?」蒼生道人自然瞬間聯想到,「噬天蟲!」

楊神龍眼神平靜,顯然他也是如此想的。

方才玄鹿與蒼生道人匯報時,二人也曾猜測過那究竟是什麼,只是一時也無頭緒。此刻听到楊神龍提供的重要情報,便立刻能夠猜測出來。

若是彩漪直接透露出來,他們可能心里還要懷疑她是不是另有目的。這樣自己猜出來,反而更不疑有它。

「難怪他自妖族歸來以後,再也不出蜀山,看來不止是在提防我們的報復。」蒼生道人目光望向蜀山的方向,「他分明是在提防妖族。」

「可就算是此前他持有噬天蟲,經過此番也該誅殺了吧?」楊神龍疑惑道。

「未必。」蒼生道人目光晦暗,「說不定蜀山藏著什麼算計。」

楊神龍輕輕搖頭。

以他對楚梁的了解,他或許擅長謀劃算計,卻不是個心思陰暗之人,不會將人間安危用來當做陰謀籌碼。

蒼生道人如此說,未免是以……以掌教之心,度楚梁之月復了。

「不過他最近雖然沒離開蜀山,卻還是忙活得很歡,這種年輕人,不管在哪里都是四海九州的焦點。」蒼生道人繼續道︰「倒是可以試探他一下。」

楊神龍也沒有替楚梁辯解的意圖,他今天來不是為了這個的。

就听他開口道︰「掌教,齊麟兒既死,先祖楊聖之事……」

「自然暫時擱置。」蒼生道人頓聲道︰「你對任何人也都休得再提,待尋得合適的軀殼再說。」

「其實,我……」楊神龍道︰「我可以。」

「你可以什麼?!」蒼生道人的聲音突然嚴厲起來。

「我也可以轉煉體修大道,而且我與先祖有血脈聯系,這在血脈融合時會加倍契合,比旁人要更……」楊神龍輕聲說道。

「此事休得再提。」蒼生道人重重拂袖。

「掌教……」楊神龍似乎心有不死。

「我願意為此犧牲,是因為越修至巔峰,方知自身資質的上限在哪里。」蒼生道人厲聲道︰「而你的修行途方才開始,怎可有如此急功近利之心?」

「……」楊神龍默而不語。

「當初我曾對你們的父輩立誓,絕對護你等周全,此事絕無可能。」蒼生道人重重說道︰「你回去禁閉一年,好好反省。」

楊神龍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欲言又止,只是低頭道了一聲︰「是。」

……

而被無數人提及的楚梁,此刻卻有些尷尬。

紅月坊內,一桌豪華盛大的宴席正在排開,各色珍品菜肴擺在桌上,紅油火鍋冒著咕嚕嚕的氣泡。

可面前坐著的人卻不給他一點面子,只是悶頭吃喝,沒有一個抬起頭理會楚梁。

「你們……」林北蹙眉不悅,似乎想說些什麼。

楚梁虛空按了按手,示意他稍安勿躁,而後微笑道︰「洪少主,這既然吃得也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可以談一談生意的事情了?」

「有什麼好談的?呵,我們還是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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