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尾聲(塔里克篇 完)

「老頭子,我來看你了。」

無名英雄紀念碑,于1900年1月5日在莫斯克第一廣場建立。這塊石碑紀念的是,在那場人與神之戰中,覺醒了自我意識,最後選擇掙月兌安雅掌控的思想人偶。他們有些人在得知自己的使命後選擇自我毀滅,也有些人選擇將消息傳遞出去。

但是結局都是一樣的,在代表著安雅與彌撒的那顆心髒碎裂後,他們的一切都被抹去了,名字、家庭、過往、經歷種種的一切,都隨著他們的死而消失了。但是,他們做出的貢獻是無法磨滅的,光是大圖書館里那些被抹去了姓名,但依舊存在的著作們,就證明這些人的偉大。

所以,為了紀念這些失去了名字的英雄,這塊如同一顆心髒一般的石碑在國家意義非凡的第一廣場上被立起。所有莫斯克人都見到了這塊石碑的出現,也都為那些無名的英雄留下了自己的敬意。

但沒有人知道是,在這塊石碑上,其實是有著一個名字的。

赫里寧‧塔里克。

「勇者說你是第一個覺醒了自我意識的傀儡,我一開始還不信,我還在想,你怎麼可能是人偶呢?」

身穿探險家短衣,踩著一雙牛皮靴的洛卡壓低了帽檐,他拎著手中的黃桃酒,仰著頭,看著那最高處的一抹黑色,聲音有些沙啞。

「當時的我真的很難以置信,但是想了想,發現還挺合乎常理的。畢竟她操控了這麼多人,不可能對國王沒有興趣。」

輕輕敲擊著手中的酒瓶,洛卡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苦澀,「大哥告訴我了,那天在地底,他在看到那兩位傀儡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您可能出問題了。畢竟地下世界的符文和法陣都是絕對保密的,除了他之外,只有你知道。」

「後來想一想,確實,在我們出生之前,母親一直都說你是一個有些無情的機器,忙工作,忙信仰,忙國家就是不忙家庭。她常常和我抱怨,如果不是你在大哥出生後天天往家跑,她早就不管你的死活了。」

想到那個溫柔的女子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但臉上帶著藏不住的幸福神色的模樣,洛卡的臉上也不由自主地帶上些許笑意。

「當時的我不理解你,我一直都認為你不愛我們,也不愛這個家。後來我雖然有些理解你了,但還是不認可,我依舊認為,你對我們只有家人的情感,並沒有真正的愛」

站起身,眺望著那最高的名字,洛卡的眼眶有些微紅︰「你曾經告訴我,人只有找到了甘願赴死的東西,才算是完整的人。我曾經一直都認為,你甘願赴死的,是這個國家。」

搖晃著手中的黃桃酒,靠在這座石碑上,天氣很晴朗,陽光混雜著微風的味道十分清澈。洛卡看著碧藍的天空,輕聲說道︰

「但是現在我才明白。」

「你愛著的,不僅僅是國。」….

「還有家。」

無名國王葬禮,于1900年1月10日舉辦。

一個無名的國王,也是第一個打破了靈魂囚籠,擺月兌了安雅控制的思想人偶。他于1810年出生,1840年加冕為塔里克皇帝,于1889年12月10日戰死,總共在位時間為四十九年。

根據歷史學家的統計,這位無名國王在位期間,塔里克的發展速度為歷代最快,同時人民幸福感也是歷代最高。同時,這位無名國王與勇者聯合,消滅了困擾塔里克共和國數年的晶詭之災,可以說是塔里克歷史書上無法繞過的偉大舉措。

同時,這位無名國王培養了許多人才,無論是帝國第一將領蒂雅,細雨軍團的軍團長洛卡,亦或是內政學者埃文,都是這位無名國王親自培養的人才。根據從歷史空白中的對比,該國王的政績,僅次于國父塔里克‧弗拉基米爾。

令人遺憾的是,這位政績斐然,歷史功績更是堪稱偉大的國王,名字無法被任何人提起,也沒有辦法被回憶。他的一切都只能化為歷史上冰冷的文字,最後鐫刻在石碑與書籍上。

「最後,由護國公致辭。」

在半圓形的恢弘建築中,周離緩緩從台下走在台上。他看著離他很近的,或者說,離他身後棺槨很近的三人,輕輕點了點頭。

身著褐色長袍,帶著半框眼鏡,整個人儒雅隨和的埃文用手指輕點了一下心口,這是塔里克的一種禮節。

一旁穿著探險家制服,胸口別著白花的洛卡則微微躬身,在那場戰役中,他負責與聖殿騎士共同保護西部區域,所以他並沒有直接參與到人與神之戰中。但是他知道,是眼前的這位勇者拯救了自己,拯救了塔里克。

銀色與金色交錯,聖潔的光暈在陽光下格外柔和。蒂雅伸出手,輕輕錘了錘自己的胸口,秘銀鍛造的胸甲發出沉悶的聲音,代表這個堅強的女孩對周離的回應。

看著面前這三個人,周離的記憶開始與過往重疊了起來。他似乎回到了上一世,回到了那一天老國王給自己加冕為勇者的瞬間。那時,已經成為了摯友的三人就是這樣站在一旁,帶著祝福與喜悅的笑容看著自己,接過老人手中的冠冕。

這一世,自己保護了他們,但是,那位慈祥而堅毅的老人卻離去了。

周離深吸一口氣,驅散了腦海中的恍惚。他走到高台之上,看著台下黑壓壓的人群,還有他們胸口的白花,面前的擴音符文將他的聲音傳播給在場的每一個人。

「我,周離,塔里克護國公,致辭。」

停頓了一下,周離隨後繼續說道︰「有人說過,人會經歷三次死亡。第一次死亡,是呼吸停止,是上的死亡。第二次,人們參加了葬禮,死者在社會上的位置永遠消失了。第三次死亡,是所有人都忘記了你,你就徹底死了。」….

「但是。」

他的視線掃過那些自發為赫里寧悼念的人群,深吸一口氣,隨後震聲道︰「對于無名國王,偉大的君主而言,死亡,並不是終點。」

「我們都知道,有何等偉力想要抹除這位無名國王的存在,想要讓塔里克人忘記他,讓塔里克人厭惡甚至詆毀他。」

「有人會說,他已經死了,消失了,他已經隨著時間而流失,離開了塔里克。可是,那只是死亡,並不是終結。」

「幸福的生活,平整的街道,孩子們開心的笑容,稻田里如黃金般連綿不絕的水稻,還有塔里克國度。這些,都是他存在過的證明。」

周離看著塔里克晴朗的天空,看著那些飽含熱淚的人群,還有那轟鳴的鋼鐵熔爐,夜以繼日勞作的塔里克工人,說出了這句並不官方,甚至沒有文采的悼念詞。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歷史與人民,會將他永遠的銘記。」

「唯有真理,才是他應有的墓志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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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走了?」

東海岸港口,臉上帶著疤痕的男人叼著煙斗,銀白色的長發被束在腦後,身上有些灰蒙的夾克滿是修補的痕跡。他深吸一口塔里克的煙草,吐出煙圈,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

「該走了。」

「準備去做什麼?」

周離靠在石欄上,這位塔里克的護國公此時毫無形象地叼著一根餅干,看著遠方飛過的海鷗,開口問道︰「繼續漂流?還是找個地方度過余生?」

「準備去一趟薩熱。」

拍了拍綁在腰間的骨灰盒,杰洛斯特扯了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這小子從小就听薩熱的故事長大,想看

看那個四季如春的國度。之前答應過他,現在該履約了。」

「挺好的。」

周離沒有說出挽留的話語,他只是看著腳下的海岸線,有些懷念地說道︰「我還記得,幾年前,我們好像也在港口踫過面。」

「約旦的第三海港,那地方全是煙頭和勞工的口水,趕不上這里的廁所干淨。」

笑了笑,杰洛斯特將煙斗熄滅,隨後他掏出了一根卷煙,點燃,深吸一口,隨後滿足地說道︰「還是這口帶勁,塔里克的煙太柔了,沒意思。」

「你在約旦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周離帶著些許笑意,對杰斯洛特說道︰「我當時給你遞煙,你特別嫌棄這玩意。你說抽了幾十年了,抽草都比它強。」

「這玩意,不都是這樣嗎。」

杰洛斯特訕訕一笑,這位老練的獵魔人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窘迫,但很快就消失了,「舊的去了才會懷念舊的,但是舊的不去就一直嫌棄它。」

「嗯哼。」

周離聳了聳肩,然後他看了一眼遠方逐漸靠近的渡船,隨後有些感慨地說道︰「你說,咱倆還能踫個面嗎?」

「你要想找我隨便找,來薩熱,我包你食宿。」….

爽朗的笑了一聲,杰洛斯特拍了拍周離的肩膀,隨後提了提包裹,對他說道︰「當然,我的食宿可都是自己的標準,你這老土豪我可養不起。」

「哥們又不挑。」

周離也笑了,就像是幾年前在約旦送別對方一樣,周離擺擺手,對杰洛斯特說道︰「行了,趕緊趕船吧,這票挺貴的。」

「錯過了就管你借錢唄。」

杰洛斯特兩手一攤,無所謂地說道︰「諾克薩那小子可告訴我了,你在約旦那邊都不能是斂財了,那是趴在英南的腦門上吸血,你可以純純的有錢人。」

「放屁,老子還得支援約旦建設呢。」

周離沒好氣地說了一句,然後他拿出一個錢包,直接扔給了杰洛斯特,「拿著,塔里克的賞錢。範特斯那份我給你留下了,到時候給他買個好點的地方。」

掂了掂錢袋子的重量,杰洛斯特挑了下眉,隨後也不嗦,直接收進了懷里。他沖著周離揮揮手,隨後頭也不回地踏上了渡船。

「走了。」

在留下這兩個字後,杰洛斯特的身影和海岸線逐漸分離,最後消失在了海洋之中。

「有些熟悉的感覺呢。」

一旁的艾露瑪抱著餅干袋子,潔白的手指夾著一根手指餅干,她將餅干塞進周離嘴里,隨後輕笑著說道︰「幾年前,你也是這麼送走他的吧。」

「嗯。」

周離點點頭,他長舒一口氣,隨後笑了,「這次不一樣了。」

「他終于退休了。」

不再糾結自己的身份,也不再執著自己的血脈。

當杰洛斯特知道那個運籌帷幄,慈祥又和藹的國王曾經是人偶的時候,他就已經釋然了。他選擇帶著他的弟子,前往那個被稱為熱帶天堂的國度,放下獵魔人的執念。

他已經七十多了,實際上,他差不了赫里寧多少歲。

「走吧。」

挽起艾露瑪的手,周離感受著手心處那熟悉的溫熱,原本有些悵然若失的心情頓時舒緩了不少。艾露瑪笑著湊到他的身旁,和他一起離開了港口。

「所以,你準備做些什麼?」

十二刻高塔之上,黃奕坐在塔頂的邊緣處,他的身後則是欣賞著夕陽的伊茲。

「您說的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懂。」

伊茲看向黃奕,有些疑惑地問道︰「做些什麼?是什麼意思?」

「你還得工作啊,還得生活,還得‧‧‧」

黃奕感到有些煩躁,他不知道怎麼去說,只能嘆了口氣後問道︰「好吧,我直接問,你把錢全給我了,你怎麼辦?」

「您認為呢?」

伊茲看向黃奕,臉上逐漸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不是,我沒想到你真把錢全給我了,這錢的數量太大了,兩年內還只能轉手一次,你太沖動了,我‧‧‧」

黃奕苦惱地撓了撓頭,隨後他無奈地拍拍腦袋,隨後對伊茲問道︰「你以後準備去哪?」….

「我不知道。」

伊茲聳了聳肩,平靜地說道︰「商業教會里我的檔案被銷毀了,現在,我是一個無工作無信仰,甚至無國籍的自由人,隨便哪里都可以。」

「好了,我確實有點蠢。」

長嘆一口氣,黃奕直接站起身,看向一旁的伊茲,鄭重地問道︰「伊茲,我現在以戰爭教會的教宗身份,正式邀請你成為我的副教宗。」

「這是您的真心話嗎?」

伊茲臉上浮現出促狹的笑容,她像是一個偷到了食物的貓咪一樣,眯著眼笑著問道︰「不是被我逼迫的嗎?」

「別玩我了。」

黃奕扶額長嘆,「我也真是奇怪,明明這樣恢弘的戰爭剛剛結束,我卻說著這種消失」

「這不是很好嗎?」

伊茲筆直的站著,在這十二刻的高塔上,她俯瞰著莫斯克。

跟達奇勾肩搭背,渾身繃帶,拎著啤酒高聲和自己朋友吹噓當時英勇身姿的亞瑟‧摩根。捧著鮮花,似乎在和自己說話的海瑟薇和亞瑟擦肩而過,嬌俏的臉上時不時地浮現出苦惱的神情。

街道旁的咖啡館里,埃文將一條項鏈交給了面前的林鳶,他的笑容很溫暖,而林鳶的眼中則滿是欣喜。蒂雅百般無聊的抱著胳膊站在咖啡館的門口,她的身旁則是滿臉好奇,但一想進去就被蒂雅抱起的林紫。

氣鼓鼓的林紫跑到艾因身旁告狀,但艾因似乎知道什麼一樣,與一旁的艾維對視了一眼,有些古怪的笑了笑,隨後艾因便一手牽著林紫,一手牽著卡婭前往最近的甜品店。

不遠處的服裝店里,唐吉訶德一臉苦惱地看著那些繁瑣的連衣裙,一旁的托蕾亞和麗婭‧可組成的沒頭腦腦和不高興組合手毛腳亂地給她出著主意。托蕾亞有些時候會不自覺地帶著笑意,也有些時候會一臉冷靜地說出讓人捧月復的話語。

捧著文件的白芩從一旁的元素商店里走出,她似乎听到了不遠處的聲音,在看到那四個人湊在一起沒有半條裙子的組合,她嘆了口氣,然後如天降救星一般走到店里,開始幫唐吉訶德購買她人生中第一條裙子。

黃昏落下的余光里,周離和艾露瑪挽著手,從街道的一頭悄悄走到一個小吃攤前,看著那偷偷坐在街角的椅子上,像倉鼠一樣吃著手里的女乃油甜餅林紫,兩人的臉上不約而同地浮現出同樣的壞壞笑容。

伴隨著靈海的一聲「咿呀」慘叫,不遠處正在聚精會神地研究塔里克咖啡的阿廖沙頓時被嚇了一跳,紅色的短發宛如天邊的霞光一樣。她抬起頭,看向不遠處正一臉羞惱地解釋著什麼的靈海,噗嗤一笑。

轉過身,看著一旁與自己欣賞著同一片夕陽的黃奕,伊茲帶著淡淡的笑意,柔聲對他說道︰

「人類,就是由一件又一件小事堆砌起來的奇跡。」

塔里克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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