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7變局 三

二月初。

春風拂面,楊柳鮮綠。

新血虹閣。

原本的雪虹閣位于大雪山內,遠離人煙,高懸于距離天空最近之地。

但新建的血虹閣,卻是改了一個字,將雪改為血。

同時將地址也改到了靠近上都的一處湖畔。

此時湖水粼粼,一艘畫舫緩緩劃過。

船頭甲板上,孟牽白衣飄飄,單手撫琴,卻也能彈出猶如別人雙手的音律。

遠遠望去,其手掌時而模湖時而清晰,彷如幻影。

忽地他琴聲一頓,抬頭朝著湖邊柳樹下望去。

那里正站了一人。

一個身著儒衫,面相慈和的中年男子。

男子往前一掠,腳尖在湖面上連點數下,輕盈落在畫舫甲板上,站到孟牽身前,抱拳行禮。

「李或雲代儒門諸學宮,見過大閣主。」

李或雲,如今儒教所有人共舉,推選出來的德高望重當代大儒。

其執掌信脈君子劍,實力也是儒教之最。

在重立科舉後,便第一時間受邀擔任大學士,主政大靈各地科舉編考等事務。

「倒是稀客。」孟牽笑了笑,他曾經的名號,聖帝,如今自然也不適用了。

既然擔任了血虹閣大閣主,之前的一切便讓他過去好了。

如今的血虹閣,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制度劃分,只有大閣主一人,乃是總領所有武事。

「不知長榮先生來此有何貴干?」長榮便是李或雲的字。

「確有要事,前來請教閣主。」李或雲認真道。「不知閣主和當今帝師乾坤道人,有多少聯系,多少了解?」

「乾坤子?」孟牽眯起眼。「其人自創人仙武道,開血仙一脈,如今天下共奉之,實力強絕,就算是我與達米爾,也難掩其鋒。怎麼?長榮先生是有事涉及乾坤兄?」

「三天前,帝師以佛陀為天下禍根一說,說服聖上頒發滅佛令。」

「其言,佛陀修金身,修來世,唯獨不修今生。虛耗民財,空度國力」

「難道不是如此?」孟牽挑眉道。

「閣主」李或雲一愣,卻是沒想到孟牽會如此回答。「乾坤子此言,或有公心些許,但更多的,絕對是為他自己修行武學。短短數日,大都附近所有西宗離散逃遁的高僧,大半被抓。而這些人,凡是超品,皆被送入人仙觀不知所蹤。」

「據我所知,這些被送入人仙觀之人,都是經過審查,犯下種種惡行之人。不知為何長榮先生提也不提?」孟牽臉上的笑容澹了些。

「閣主此言差矣,如今天下動蕩,民眾怨聲載道,且不可再行厲典,當以緩藥徐徐治理,再如之前那般大刀闊斧,怕是會再起波瀾。」李或雲嘆息道。

「此話,長榮先生可和乾坤兄當面提去。」孟牽失笑道。

他手指輕抬,指了指遠處岸邊。

只見湖畔邊,柳蔭下,一暗紅身影不知何時,正靜靜矗立不動,眺望這邊。

呼!

忽地一陣惡風席卷,那身影忽地模湖不見。

再出現時,已經到了畫舫船頭,輕輕落下。

啪嗒。

來人一身標志性的血袍,加上暗紅雙眼,眉心有紅色豎童般晶體瓖嵌,黑發及腰如瀑。

這重重標志性的外貌,讓李或雲一眼便認出,正是當今聲勢越隆的帝師乾坤道人。

這般速度,這般身法,讓同為頂尖高手的李或雲心頭凜然。

數百米距離,一瞬即至這速度就算是他,也至少要數秒才能越過。

傳聞這乾坤子武力強絕,和前前任帝師一樣,獨步天下。

現在看來,當真名不虛傳。

「李或雲,見過帝師。」他當即抱拳。

「信脈君子劍?」張榮方微微點頭,以他如今的位置,受得起對方一禮。

不過他此時來找的,主要是孟牽。

「正是,不知帝師前來所為何事?」李或雲面不改色,他剛才還在孟牽面前說張榮方的壞話,此時卻一副面色如常的自然姿態。

「只是找孟會主有事詳詢,你可以退下了。」張榮方澹澹道。

李或雲面色不變。

「听聞前不久帝師遣人仙道宗師,四處抓捕西宗高僧」

「西宗也算高僧?」張榮方打斷他,「你再說一遍剛才的話?」

李或雲面色一凝。

「帝師可知,西宗當年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也有心生憐憫之士暗中救助諸多無辜女子。」

「你在求情?」張榮方詫異道,「可有證據?」

「當年西宗被大火付之一炬,證據難尋,但針對西宗行動,完全可以徐徐圖之,一步步找出確切罪證,再以核查抓捕。」李或雲認真道。

「另外,國有國法,之前抓捕的西宗高僧,據說盡數押入人仙觀,不知所蹤,帝師可否解釋一下,就算是罪大惡極之人,也該由刑部論典下判,而非私自濫用私刑。」

「你在教我做事?」張榮方眉頭一蹙,一絲絲暗紅血氣,從他身旁彌散開來。

他練功抓點重刑犯抽魂怎麼了?反正這些人都是該被千刀萬剮之人,平白砍了多浪費,給他練功,成為他提升實力的資糧,多少也算廢物利用。

至于交給現在的刑部?

如今朝堂上諸多官員,關系錯綜復雜,不少位高權重者,和當初的西宗也有香火情。

到時候,說不定幾下就會被撈出不少所謂的錯罰之人。

「帝師可知如今天下人在如何議論您?」李或雲面色不變,居然一點也不 ,反而抬頭繼續道。

「如何議論?」張榮方平靜道。

「說您是禍國殃民,動亂天下的根源,說若非您行滅神蕩佛之事,如今也不至于兵荒馬亂,天災連連。」李或雲沉聲道。

「你們呢?」張榮方忽然道。

「什麼?」李或雲沒反應過來。

「你們在做什麼?容許這等流言蜚語四處傳唱,你們不去抓人,洗清,現在跑來給我說我有錯?」張榮方眼神中紅色閃動,隱隱開始彌散冷意。

「這天下人天下事,悠悠眾生,我等人手稀疏,又如何能堵住所有人的口?」李或雲反駁。

「那我要你何用?」

張榮方豁然抬手,一掌紅影瞬間打向李或雲。

這一掌速度太快太快。

以至于就算是身為君子劍執掌者,李或雲實力堪比靈將,此時也只來得及看到紅光一閃。

緊接著便是胸膛一陣劇痛。

等他反應過來,人已經飛在半空中,朝著湖邊岸上落去。

彭。

他雙腳刺入岸邊地面,   連退三步,踩出三個深深腳印。

嘴角一口逆血噴涌而出。

只一掌。

他連格擋和御敵先機都沒反應過來。

太快了!

曾經他听聞別人提過,人仙道以身法速度著稱,之前還不以為然。

但直到今日,他才親身領教,作為帝師的乾坤道人,出手速度有多驚人。

「先生!」

「老師!」

一群學宮弟子此時迅速上前,攙扶住他。

「好強的掌力!」李或雲張口說話,但更多的血水從其口中涌出,灑在胡須和胸前衣襟。

他原本此行是為了幫西宗的一老友月兌罪,卻沒想到言辭鋪墊才開始,便被張榮方一掌打飛。

對方思緒變化太快,說動手就動手,出手狠辣無情。

只是一招,便將他全身血脈震斷六成。

回去就算有君子劍輔助,也至少得休養數月。

這一次,虧大了!

「此子不可理喻,活該被走走走!快扶我離開!」

李或雲話沒說完,忽地感覺後背一麻,遠遠發現那乾坤子眼神又朝這邊看過來。

當即他心頭狂跳,趕緊住嘴,叫學生扶持自己迅速離開。

畫舫上。

張榮方收回視線,環顧湖邊。

此時女敕芽初現,不少富貴人家已經開始有人外出散步游船。

遠處有女子吹奏竹笛,夾雜著孩童歡快打鬧聲,更顯周圍安靜悠然。

「會主,也是天光者吧?」張榮方收回視線,重新落在孟牽身上。

孟牽笑了笑,有些感嘆。

「時光荏冉,曾幾何時,你還是天女教導武藝的新生天才。而現在,區區數年」

「會主還未回答我的問題。」張榮方輕聲道。

對于逆時會,他態度要柔和許多。

「是。」孟牽點頭。「我是天光者。」他目光炯炯,似乎明白了張榮方如今涉及的層面。

「那麼,天幕之外,當初是怎麼回事?不知會主可否講解一二?」張榮方沉聲道。

「說來可笑。」孟牽笑了笑,「那時候,我只是個混吃等死,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管的前朝王子。直到家人在天光中全數死絕,滅門。方圓數十里,鳥雀不生。

直到我因為身體異常而被一路追殺,重創,才慢慢明白。天光者和神佛之間的天然宿命。」

「我不信命。」張榮方微微搖頭,「月神告訴我,天幕在下沉,要不了百年,所有人都會死。我不信。」

「月神?」孟牽一愣,「天幕我知道,但天幕下沉?月神可是當今世上除開靈飛天外,最古老神秘神祇。就連前面兩次的天地交匯,都沒能影響她。」

「看來會主不知道?」張榮方皺眉起來。

「」孟牽沉默下來。

他轉身看向遠處湖邊。

「或許我曾經知道。」

「會主的意思是?」張榮方有些不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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