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能談,都是好同志

作者︰煌煌華夏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中秋節一過,陳雲甫這邊還沒有什麼動作,新官上任的嚴震直卻是志得意滿的踏上了返浙之路。

現在的他搖身一變,從浙江糧長變成了戶部稅法改革調研司的司丞。

至于戶部有沒有這個什麼調研司?

少師說有,那就有!

浙江左布政使王鈍曾經在都察院工作過,是邵質的門生,郭桓案後,浙江官場上下被殺了個干干淨淨,王鈍是在那時候下放到的浙江,擔任按察使。

永樂元年,內閣人事任命會上,當選浙江左布政使,自然與嚴震直同歸陳黨,這次嚴震直回來,王鈍親自接見,給足了面子。

「恭喜震直了。」

杭州城外,嚴震直沒想到王鈍竟然會親自接見自己,當下既驚又喜,上前見禮道了一聲藩台。

「咱們同為少師門下,震直就莫要呼藩台了,反倒見外,既無外人之時,汝可與吾兄弟相論。」

嚴震直打蛇隨棍上,拱手道︰「既如此,弟見過子均兄。」

「哈哈。」王鈍朗聲一笑,把住嚴震直的手就登上自己的馬車︰「這就對了嘛,震直這次入了少師的眼,日後必然前途無量,咱們兄弟倆自當多多親近才是。」

嚴震直不由得一陣失神。

曾經的自己連見到杭州知府都英雄氣短,如今王鈍這麼位一省布政卻要主動和自己攀親附故,少師門下這四個字,含金量太足了。

這時候的嚴震直不由的會去想,若是陳雲甫的秘書楊士奇下到地方來,那王鈍恐怕更謙卑了吧。

「震直這次入京,為的是兩冊合並的事吧。」

坐進馬車內,王鈍的話讓嚴震直錯愕一下︰「子均兄已經知道了?」

王鈍含笑點頭︰「前些日子,通政使司的邸報已經抄送到了浙江,算是給震直的走馬上任提前預熱了一番,這段時間,浙江的聲音特別多,也特別嘈耳,為兄可是煩死了。」

嚴震直也笑了出來︰「浙江素來為國朝丁口、田賦大省,這次兩冊合並、稅法革新,內情究竟如何沒人知曉,故而也就難免會有人坐不住。」

王鈍言道︰「沒錯,所以為兄千等萬等,可算是把你等回來了,對這次稅法革新,少師有何示下?」

歷朝歷代之變法改革,無不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犧牲一部分人利益,成全另一部分人利益。

那麼,這次內閣動真格,合並雙冊,革新稅法,會傷害到哪些人利益,又會成全哪些人利益,就成了關鍵點。

王鈍也想知道,自己算是‘哪一部分’,自己的‘利益’屬于被傷害還是被成全的。

嚴震直也不藏掖,他來浙江進行稅改前的調研,自然要和多方協調,如果不能取得王鈍這位左布政使的支持,那很顯然是無法功成的。

當下里侃侃而談,把陳雲甫就兩冊合並、稅法革新的指示精神悉數傳達,並言道。

「少師已經指出,想要發展財政,重在開闢財源,一味的通過收縮和控制減少財政支出是無法解決財政困難問題的,贖買土地,釋放佃戶和租戶,利在千秋。

無論是朝廷本身還是地方省府縣三級衙門,都要在這一點上達成共識,不能囿于眼前的苦難而束手不前,那樣的話,財政只會越來越困難。」

王鈍連連點頭︰「是啊,少師指示高屋建瓴,我浙江是丁稅大省,口有千萬、年稅亦趨近千萬,可這兩年的田賦稅收,反而遲滯不前,因何?

就因為趨于飽和,這些年,浙江考取功名的生員越來越多,民間投寄田也越來越多,再這麼兼並下去,恐怕百年後的浙江都要成無稅之省了。

拆戶分田勢在必行,我們確實應該早做準備。」

王鈍听了一遍,沒察覺到陳雲甫有向官僚階級收稅的打算,也沒有發現陳雲甫打算取消免稅田、折抵田的打算,無非就是針對地主和地方宗族,將他們手中的土地釋放出來,把租戶佃戶變成自耕農而已。

這麼說起來,對官僚的沖擊並不大。

而且嚴震直還說了,等朝廷的財政情況好轉之後,朝廷還要給他們官員加俸,那就更得舉雙手贊成。

依靠這一點,陳雲甫取得了官僚階級的支持。

先用官僚打擊地主便是陳雲甫的用心。

他不能兩邊全部得罪死,不然的話,官僚就會和地主抱成團,中央的政策下到地方就成一張廢紙了。

先把地主、宗族階級勢力剪除掉,釋放大量生產資料和社會經濟活力,等到國家、社會經濟好轉,自耕農中走出更多的平民士子之後,再通過這一群體向官僚階級發起反攻倒算。

這是兩步棋,陳雲甫現在要做的,是下好第一步,而僅此一步,就需要十年。

十年,足夠了。

王鈍是不知道內情的,嚴震直一樣不知道,他們現在看到的和要去做的事,就是老老實實按照陳雲甫的安排和交代,去進行稅法的革新。

後者帶人回到浙江來,就是和浙江各府糧長進行約談。

浙江這些糧長,個頂個都是大地主啊。

誰家沒有幾萬畝地?

也因此,當嚴震直在浙江布政使司官衙拋出五稅一這個稅比的時候,所有人都蹦了起來。

「五稅一?那豈不是說我們一年的產出,去掉吃喝去掉給租戶的分潤,剩下的全交給朝廷?歷朝歷代也沒有那麼苛刻的暴斂啊。」

說話之人是紹興府的糧長,也算是大地主了,家里面有七八萬畝田地,上萬名租戶。

「你把田分掉,不就不用交那麼高的稅了嗎?」

嚴震直無動于衷,好整以暇的抿了一口茶水︰「地太多,若是實在分不過來,那就賣,朝廷不說了嗎,朝廷出面來買,按照市價該多少算多少,十年為期,每年還給百五的息錢。」

「朝廷要是不還這筆債怎麼辦?」

古代朝廷的公信力吧,多少有些難以啟齒。

破家縣令、滅門府尹。

誰知道哪天當官的心情不好,給大家伙頭上安一個盜匪同伙的黑鍋就拉出去砍頭,霸佔家產?

「朝廷要是打算巧取豪奪,那就不會派本官來和諸位談了。」

嚴震直認真說道︰「再說了,我嚴家十三萬畝地這次可是一次性全兜賣給了戶部,要說怕,也是我嚴某人最怕,連我都不怕了,你們怕什麼?」

理是這個理,可真到選的時候,誰心里能真個踏實呢。

杭州當地的糧長沉吟了一陣︰「震直兄,不是哥幾個不信你,是不敢信朝廷啊,你也知道,七年前,咱們浙江上下可是被殺的人頭滾滾。

三哥家的孩子才剛考的功名,在縣里謀了一個主簿的差事,都還沒認清楚衙門里幾個人呢就被砍了腦袋,冤不冤,說實話,朝廷把大家伙的心都殺涼了,怎麼敢把地,一股腦全送給朝廷。」

「不是送,是賣。」

嚴震直糾正了一句︰「是,七年前那一年確實不堪回首,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洪武爺移尊太上,現在頭上這位素來以仁義為本,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

何況少師更是一心為民,言行必果,也是有目共睹的,山東的情況大家應該都听過,少師他可是殫精竭慮,撫民戡亂啊。

君相皆如此,諸位還有什麼怕的。」

見堂內沉默以對,嚴震直便一頓茶杯︰「如果大家還有顧慮或者不願意的話,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五稅一,諸位等著交稅吧!」

能談就談,不能談就打!

杭州糧長嘆了一口氣,最後爭取了一句︰「震直兄這是將兄弟們的軍啊,也罷,賣可以賣,不過朝廷起碼要給個明信,給份文契吧,這樣大家伙心里也踏實,我們別的不求,少師他老人家和內閣的大印必須要蓋上去!」

嚴震直面上露出微笑,頷首道。

「這是自然。」

只要願意把地交出來,別說蓋個大印,讓陳雲甫親自摁手印都行!

能談,都是好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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