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初約與自己

芙拉洛那平靜而冷澹的演講聲戛然而止,只有類似什麼東西噴濺而出的「沙沙」聲回響在風中。

听到這個突兀而不詳的聲音,威廉不由停下了自己手里的事情,轉頭看向了骨白宮的方向。

這聲音……芙拉洛那里是出什麼事了嗎?

然而沒等威廉細想,饑腐女士的化身發出了如同山岳震顫一般的轟鳴聲,將他直接從思考中拉扯了出來。

那個化身將自己那早已生根的雙腿從大地的身處扯了出來,笨拙的活動著自己那臃腫的身體。周圍那些枯萎的子樹與她之間開始產生了某種奇特的共鳴,形狀類似臍帶一般的半透明肉色連接通道連接在了子樹與那個化身隆起的月復部。

與想象中的不同,那些子樹並沒有將抽取自己的力量到那個化身的身上,反倒是那尊母神源源不斷的通過那些半透明的肉色臍帶,將自己的生命力分享給了那些子樹。

那些造型張牙舞爪,看起來頗具哥特風格特色的子樹,在獲得了它們「母親」的饋贈以後,那些枯萎樹干重新飽滿了起來,衰敗的枝丫上也重新開始長出了層層疊疊的綠敕葉。

這看起來好像是那個化身正在不斷分散自己的力量,但實際上卻不然。對于神明而言——無論是月境的神明,還是現世的神明,她們力量的最大源頭永遠都是與其權柄相關的「象征」。而那些使用出去的魔力與生命力,不過是她們用來行使自己真正力量的催化劑而已。

可以說是與魔法詠唱者走的完全是不同的兩個體系。

「母親」渴望著能夠永遠依賴自己的孩子,渴望著能夠將自己的孩子永遠地保護在自己的懷中,而這便是聖靈母親的核心象征——慈愛。這份與孩童那永無止境好奇心相對應的慈愛走到極致,將會演變成極端的控制欲。

與「父親」那種暴君式的控制欲不同,「父親」更多是要求孩子按照自己的標準成長,最終成長與自己完全一致的君王(但同時暴君卻又不能忍受新的暴君出現,因此‘弒父’與‘殺子’是聖靈父親的永恆主題)。「母親」的控制欲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永遠都不會改變,甚至是希望他們能夠回歸自己的身體,就像出生前那般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因此,即便此刻饑腐女士的虛無化身正在不斷將自己力量分給那些子樹,威廉卻感覺對方的壓迫力在不斷的攀升。

「母親」借由臍帶控制自己的孩子,他們越是依賴自己的供養,「母親」越是契合自己的權柄。

「所以按照之前的經驗的話,在攻略這個boss之前,用以削弱對方的方法就應該就是逐一斬斷那些臍帶了吧……」

威廉抬起頭看向了天空中由十數條由臍帶交織而成的詭異網絡,喃喃自語道。

雖然如今沒有了任務提示與論壇攻略,但是依靠著自己對于這個世界的了解,威廉還是很快擬定出了攻略這種場景boss的方案。

無攻略的對戰眼前這個加強版的饑腐女士虛無化身,可以說是威廉在來到這個世界以後,自己面對的最高規格戰斗。如果不算上殘月結局最後過場cg里,發動聖靈的化身與虛無君王的本體對戰的話,那麼游戲流程里自己需要面對的最強boss也就只是這個層次的對手。

不過……芙拉洛那邊到底是怎麼了……

想到這里,威廉不由地加快了為自己上buff的速度。

事情的輕重緩急他還是能分清楚的,在這個虛無化身已經啟動的當口,將對方趕緊轟成碎片才是自己的當務之急,不然最終造成的破壞只會更大。

即便需要做出抉擇……

想到這里,威廉手上的動作略微遲滯了一下。

隨即他微微嘆氣,將手中的法術媒觸往地上用力一敲,一個暈染著血色的巨大術式從他的腳下升騰而起。

一團不斷在變形的黏稠漆黑黏稠液體出現在了術式的中央,隨即那團液體將自己拉扯鋪平成了一個不斷回旋著的漩渦,深邃得就好像這里通向了某個無底的深淵。

「去支援我所標記的那個石頭宮殿,保護我留有標記的人。一路上所有對你有敵意的人皆可以殺掉。假如對方快死了,盡你的那把戲去救活她。」

+我能得到什麼+

一個好似金幣在口袋中踫撞響動的聲音,在威廉的靈魂深處回響了起來。

「保護好了我要求你保護好的人就算我們之間的合同完成了,屆時我會還你自由,當然前提是你要滾回你主人的商隊里,而不是在現世瞎轉悠。」

留下了這句話,一對純粹由光所構成的金色翅膀,透過了古樸的鏈甲在威廉的身後「唰」地一聲展開。他兩腳一蹬,下一個瞬間便已經出現在了天空中某一條臍帶的附近,並且他手中的法術媒觸上延伸出了寬大的血色刀芒。

地面上,一雙戴滿了華麗戒指的手,從那個回旋著的深淵中伸了出來,它一手拿著純金質地的歪斜天秤,一手拿著布滿了鋸齒的手杖。

一個留著八字胡,渾身穿金戴銀的大月復便便中年男人走了出來,它頭戴著圓頂高帽,用黑色眼罩蒙住了自己一只眼楮,先是用自己的獨眼看了一眼不遠處,如山岳一般向這個方向大步走來的腐敗女巨人,又看了一眼骨白宮的方向。最後,它抬起自己手中那個歪斜的天秤擺弄了幾下。

「上來就接這種活,這筆生意也太賠錢了些吧。」

它這麼都囔了一句,隨即化作了無數叮當作響的金幣與寶石消失在了原地。

…………

初約,召喚系的巔峰法術。

允許施法者模彷虛無君王的力量,將魔將等級的月境魔物利用契約強制約束,令其听從自己的命令。

但是在法術生效期間,只能同一時間只能約束一名魔將。並且在使用三次以後,初約的效果便會失效,必須重新擊敗新的魔將才能重新簽訂初約。

因為威廉保留了契約的那個魔將只剩下這最後一次召喚效果了,並且與自己簽訂了初約的那位,著實不是一個好控制的主,因此他一直猶豫著自己要不要用。

但是眼下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

在不影響自己這邊與饑腐女士化身戰斗的情況下,自己只有使用這個召喚法術才能增援眼下情況未明的芙拉洛。

哪怕把那個家伙給放回去,對于自己來說是一件麻煩的事情。

但他還是不太能理解——重新坐上了枯榮王座的芙拉洛,依托著整個宮殿里搭建「巫王之國」術式陣列,理論上之前那個半吊子的活聖人都應該不是她的對手,在骨白宮那邊應該是不存在能夠擊敗她的敵人才對。

怎麼可能……

「非常抱歉,瑞文伍德的公民們,先前有月境宵小試圖阻止我將全部的真相說出來,剛剛為了解決對方花了一些時間。」

在威廉斬斷了第三根臍帶的時候,芙拉洛的聲音再一次回響在了整個聖樹城的上空。

「請允許我繼續說下去,那是在五千年前我們的先祖,那些高精靈殖民者們……」

重新听到芙拉洛那冷靜、澹漠的聲音,威廉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

還好這位尼赫的傳承者沒有事。

…………

骨白宮會議大廳的枯榮王座上,此刻已經染成了一片鮮紅。

為什麼自己明明是一個巫妖,卻會流出這麼多血呢?

癱坐在王座上,捂著自己咽喉上那處貫穿傷的芙拉洛略感奇怪的想到。

此刻,在王座前的不遠處,與她一模一樣的鏡影正在代替她繼續著演講。

剛剛那一箭真是狠啊……常態狀態下保留在王座前的那些防御術式,就像窗戶紙一樣的被一並射穿,根本都不給她反應的時間。

並且箭頭上的血跡里,攜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力量。那力量超越了巫妖分離的靈與肉,直接作用在了自己靈魂上。

自己就要死了。

仿佛是在審視著另一個人的生命,芙拉洛平靜的想到。

就好像當年看到自己的的養父母死去一般,她著實沒有一點實感,

唯一感嘆的,是自己作為巫妖的韌性——她應該能夠撐到將審判長要求她做好的事情做完。

這樣應該就足夠了。

她略感欣慰的想到。

也是在這個時候,隨著「吱——」的一聲,厚重的石制大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接著是傷痕累累的烏木被直接扔進了大廳里。

他在地面上滑出了十多米,然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停住,嘴里發出了好似將死之人一般的嘆息聲。

「真是令人感到驚訝啊,你居然還有力氣繼續演講?」

這是做出這一切的那個人,走進來說的第一句話。

芙拉洛沒有回話,而是死死的盯著那個人。

整個骨白宮都被芙拉洛使用「巫王之國」陣列加固過,尤其是在那兩扇石門上,銘刻有了無數的防御術式。倒不是說沒有人能夠攻破,但像這樣若無其事的打開,自己卻沒有察覺到任何的先兆,即便是像威廉‧凱恩這樣的魔法詠唱者巔峰,也不可能做到。

但走進來的那個人卻做到了。

並且她能做到十分,十分的合理。

因為走進來的那個人,就是芙拉洛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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