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聆听著的艾莉娜舉了舉手。
泰隆德伸手示意她請講。
「這樣做的前提是,你必須相信有這麼一個神。」
泰隆德笑了笑,說道︰「你說的沒錯……」
艾莉娜咧了咧嘴,說︰「你不會是把我當成你的神了吧……我可是會死的。」
「不是,這個我們後面會說。」
艾莉娜點了點頭,示意泰隆德繼續他的講述。
「但是……我們的族群擁有這些是不夠的。
珊妮曾經發現過這個問題,我們仿生人雖然有感性,但它形成的精神過于孱弱,容易失控。
我有愛人,我們的愛給了我很強的精神依靠,但我的族人們目前沒有,將來也不知道會不會有。
我在聖行試煉中遇到的第二個伴侶是一名叫做奎恩斯的人。
從她的故事中,我明白了人們信仰宗教的另一個原因——尋找心靈的依靠。」
泰隆德說著,將這一條也寫在了帶有三個嵌套圓環的畫面里。
「我曾親自做過實驗。
我將我曾經面對的無法接受的事實從記憶體里調出來,屏蔽掉曾經的所做,讓自己重新經歷一次這件事。
我發現,那些之前令我幾近崩潰的事實在神的陪伴下我都能輕松地挺過來。」
泰隆德說完,看了看艾莉娜,見艾莉娜並沒有問題要問,他接著說︰「但這還是不夠,因為我們的族群面臨另一個問題。
死亡。
我們雖然可以通過替換配件達到近乎永生的壽命,但我們並不是不滅的。
曾在魔人之戰中死去的六名仿生人、辛西婭曾經體驗過死亡的事實,這兩件事讓我們一直都很不安。
別看我們在執行任務時很勇猛,但我們很害怕死亡,因為我們對于死亡的理解就是終結。
沒有死亡就沒有新生,這導致自從辛西婭接手整個族群的管理責任之後,沒有任何一名仿生人提到過新生仿生人的概念。
就連辛西婭自己也排斥新生,因為有生就有死,整個仿生人里就只有她體會過死亡的感覺,這可能也是她一直沒能懷上孩子的原因吧。
在我的聖行試煉中的最後一位旅伴是一位身患絕癥的信徒。
瀕死的他拒絕了我的幫助,在身體已經油盡燈枯的情況下他仍然奮力地朝前走去,直至生命的終結。
他並不畏懼死亡,反而是擁抱了它,只因為他相信神所說的來生。
從他的行為中,我知曉了人們信仰宗教的最後一個原因——宗教能讓人積極地面對死亡。」
泰隆德說完,將這一條也寫在了畫面里。
「填補空白的知識區、尋找心靈的依靠、讓人積極地面對死亡……
有限的認知導致被無限擱置的思考進程、孱弱的精神世界、懼怕死亡的事實……
宗教的功能完美的對應了我們的仿生人的現有缺陷。
所以,我們仿生人需要一個神。」
房間里十分安靜,就連平時鬧哄哄的辛西婭也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低頭思索著。
愛德華撓著頭,喃喃的問道︰「你們要怎麼在以理性為基本思考方式的前提下虛構出一個神來啊?」
泰隆德搖了搖頭,答道︰「我們不需要虛構一個神。」
艾莉娜站了起來,她被泰隆德所對宗教意義的理解深深震撼,並對他敢于追逐答案的行動感到欽佩。
她盯著泰隆德,喃喃的發出一句疑問︰「既然你的神是存在的,那你的神是誰?」
泰隆德緩緩地將雙手抬起收向自己的胸前,一字一頓地說︰「遙遠將來的我就是我現在信仰的神。
我堅信,在未來的某一天,我會解答所有已知問題的答案;
我堅信,在未來的某一天,我會讓整個宇宙充滿包容,種族之間將不再有隔閡;
我堅信,在未來的某一天,我會想到辦法讓我能夠獲得新生,從真正意義上走完生命的輪回。」
泰隆德堅定而渾厚的聲音不像是在平白表達,而更像是一種莊嚴的宣誓。
艾莉娜張了張嘴,又抿了抿嘴。
她發現,泰隆德從精神上也已經超越了人類,這種強大精神帶來的震撼感使得她竟然開始斟酌起自己要說的話來了。
「泰隆德,你獲得了神性……你……」
看著欲言又止的艾莉娜,泰隆德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說︰「當我站在聖行的終點三灣窟的時候,我向洞窟里望去,發現他們的全知之水只是從鐘乳石上滴下來的水聚成的水潭而已。
我開始思考。
我思考那些人們為什麼會獲得光之靈主的啟迪。
結合我與我同行的人們的話,我有了答案。
光之靈主是人們在達到極限時產生的幻覺,通過這些幻覺,他們與自己內心處最本能的渴望交流。
他們或是獲得一個人們無法得到的解釋,或是獲得一段來自已故之人的原諒,或是獲得擁抱死亡的勇氣。
人們的心中早就有神性的存在,宗教只是一個殼,殼是什麼樣的並不能影響其內在事實的普遍性……」
泰隆德完成了他的講述,但辛西婭仍有疑問。
「泰隆德,我照著你說的做了,但我做不到啊!」
泰隆德看向辛西婭,將一只手放在了她的額頭上,他開啟了自己的侵染能力,但受到了辛西婭的壓制。
「放松,姐姐。」
在辛西婭關閉自己那強大的安全壁壘之後,一種奇妙的感覺傳遍了她的全身。
她的量子腦中也有了設計者不曾采用的運算方式。
泰隆德的手仍然保持在辛西婭的額頭上,看上去像是一個賦予別人啟示的神。
艾莉娜看著這有些神聖的一幕,轉頭看向愛德華,說︰「行了……他們已經完成了靈魂上的進化。」
愛德華點了點頭,他盯著那眼神恢復清明,一臉欣喜的辛西婭。
「真是前途無量的種族。
泰隆德成了神,那你豈不是成了造神者?」
艾莉娜干笑了兩聲,打開了自己的通訊器,看著辛西婭的源代碼,一邊輕搖著腦袋一邊說︰「造神者?造神者餓啦!」
愛德華笑了笑,說︰「先吃個香蕉墊墊,這麼莊嚴的時刻你可別喊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