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第三件事

瑾瑜侯夫人醒來的時候,已經天近黃昏。

她這一覺睡得很是舒服,起來後就要賞徐春君。

「夫人萬不可如此,侍候得好也是應該的。」徐春君說什麼也不要賞賜。

「聰明伶俐,細心周到,又加上知書識字,還有這麼個好模樣。做侍女真是委屈你了。」瑾瑜侯夫人不知道徐春君的真實身份,以為她只是這府里的一個下人,「可惜造化弄人啊!」

宴席後的第二天一早,徐春君便被叫到前頭去。

她被帶到夫人的房里,里頭只有一個丫鬟伺候著,等她告了坐,那丫鬟給她上了碗茶便也輕輕地退了出去。

「這幾日辛苦嗎?」侯爺夫人問徐春君,她腕上的翡翠鐲子碧油油清潤潤,一看就是上等滇貨。

「托夫人的福,一切還好。」徐春君輕描淡寫,臉上始終掛著淺笑。

「你不怪我嗎?」侯爺夫人直視著她,「先是叫你去求菩提子,害得你雙腳受傷。後來又叫你去廚房做工,那是下等人做的賤役,不但勞累,而且屈辱。宴席上讓你服侍賓客,還對你冷嘲熱諷。」

「周瑜黃蓋願打願挨,這是我心甘情願應下的,」徐春君道,「況且這些事和我二哥哥比起來實在微不足道。」

「我早就看出你是個理得清的人,果然沒讓我失望。」侯爺夫人贊許地點頭,「難得你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見識心胸。」

「夫人繆贊了,春君實不敢當,」徐春君謙虛地低下頭,「若這兩件事都能讓夫人滿意,可否告知第三件事?」

從她求見侯爺夫人到現在已經將近一個月過去了,當初從家走的時候,三姑姑就告訴她,最多有兩個月的時間。

「你可知我為何要給你出難題?」侯爺夫人沒有回答徐春君的話,反而問她。

「春君不知,還請夫人明示。」徐春君是真的把不好侯爺夫人的脈,所以也沒有貿然揣測。

「我和你們徐家並無過節,之所以這樣做,並不是要難為你,而是另有深意,」侯爺夫人呷了一口茶,入了正題,「你有事來求我,卻不知我也有事要求你。這第三件事,便是我要求你的事了。」

「不知春君能為夫人做什麼,還請明示。」徐春君只覺得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著不尋常。

「或許在你看來,我應該沒有什麼煩心事。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老祖宗傳下來的話是再不錯的。我在夫家事事如意,可終是免不掉為娘家發愁。」夫人嘆息道。

原來侯爺夫人姓鄭,娘家承恩伯府在京城的達官顯貴中本也是數得上的。

可惜的是他父親和哥哥均英年早逝,只有孀母寡嫂守著個佷兒過活。

鄭夫人的佷子名喚鄭無疾,如今已是弱冠之年。

听他的名字就知道,長輩對他十分疼愛,只願他無病無災,長命百歲。

鄭無疾三代單傳,他祖母和母親對他溺愛非常,以至于將他養成了一個任性放縱、不務正業的浪子。

侯爺夫人也曾規勸過,但終究不是朝夕生活在一處,隔三差五的管教,治標不治本。

況且這鄭無疾十分的滑頭,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又善于拉他祖母和母親做擋箭牌,常常弄的侯爺夫人束手無策。

「你在觀音廟里求我,我本來不想多管閑事。但你的誠意和聰慧打動了我,我一直想給佷子尋一個賢內助,可尋尋覓覓這麼多年也沒能遇到合適的。」侯爺夫人說到這里忍不住搖頭。

她的這個佷子在京城里是掛了號的,門當戶對人家的小姐誰也不肯嫁他。

小門小戶的女兒又怎麼看怎麼小家子氣,實難成事。

依著侯爺夫人看來,鄭家想要振興,必須得找一個能持家、識大體,且能拘束住自家佷兒走正道的少女乃女乃,否則便只能往破落的路上走。

因為鄭無疾整日飛鷹走馬、浪蕩不羈,家業已經被他揮霍得差不多了。

夫人的母親年事已高,早就不管家。

嫂子又是個沒城府的,再加上身體不好,家中的事從來就沒理順過。

侯爺夫人深知表壯不如里壯的道理,想著無論如何要為自己的佷兒尋一門好親事。

但合適的人選總是可遇不可求,直到她遇見了徐春君。

「雖然我和你也不過是幾面之緣,可你小小年紀,有膽識,有見識,當真十分難得了。我叫你去摩雲頂求菩提子是看你能不能吃苦,叫你做苦工是看你能不能忍辱,這兩件你都做到了。而且辦事周到,勤謹要強。如今就看你願不願意嫁給我佷兒,」侯爺夫人道,「只要你答應了,我便即刻派人去救你哥哥。」

徐春君沒有想到,侯爺夫人讓她做的第三件事,居然是嫁給一個浪子。

雖然她早知道自己的婚事不由自己做主,但也希冀著能嫁一個知書識禮、肯務正業的丈夫。

可如今她的婚事竟成了救人的籌碼,倘若她不答應,那麼侯爺夫人這條路就徹底斷了。

「夫人,這件事太大了,我做不了主。」徐春君有些艱難地開口,「婚姻大事,總要家中長輩做主才行。」

「我知你心里為難,但此時情形特殊,相信你家里人都能理解。你只要應允了我,我便親自寫書信給你家中長輩。」侯爺夫人保證道,「也不算亂了規矩。」

徐春君咬著下唇低頭不語,她太清楚嫁人對于女子意味著什麼。

往後的日子是苦是甜、是福地是火坑,都由那張小小的婚書決定。

何況如今明知那鄭無疾是個浪子,她毫無把握能讓浪子回頭。

「我知道,這麼做實在有趁火打劫之嫌,你不答應也在情理之中。」侯爺夫人是真的很欣賞徐春君,「可人誰不自私?都願意芝蘭玉樹生在自己家。」

她看中了徐春君有勇有謀且能屈能伸,鄭家已經在走下坡路,須得有這樣一個人扭轉頹勢。

「夫人,茲事體大,能不能給我幾天時間考慮?」徐春君真的無法立刻做出抉擇,終身大事她不能不慎重。

「好好好,我給你時間考慮。」侯爺夫人連忙點頭道,「這些天你也著實辛苦,回去好好歇一歇,放松放松精神再做決定不遲。」

「那就多謝夫人了,春君告辭。」徐春君說著站起身告別。

「徐姑娘,」徐春君剛走到門口,侯爺夫人出聲叫住她,「你若是真肯嫁給我佷兒,我不但救你二哥哥出來,還會請人把你父親兄弟三人從塞外召回來。他們被流放也有十多年了吧?塞外苦寒之地,再加上勞役繁重,可不是一般的辛苦。我叫人打听過了,听說你父親他們每日要搬上百塊青條石,略慢些就要挨鞭子。你大伯傷了腰,常常半夜痛醒。你二伯得了肺病,每年都要咳血幾回。你父親十個腳趾凍掉四個,只能蹣跚走路。」

侯爺夫人邊說邊仔細觀察徐春君的神情,見她眼里起了霧,嘆口氣說︰「徐姑娘,徐家的命運如今都握在你手里,端看你如何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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