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 小岳飛舉報秦檜

「去車上拿些吃的來。」

秦檜看了看這孩子,對著王氏道。

王氏心領神會,去車廂翻了翻,拿出幾塊蜜糖。

秦檜接過,朝著農家孩子走去。

他家道中落後,是以私塾先生為生,並且專門教稚子,所以才有感嘆「若得水田三百畝,這番不做猢猻王」,「猢猻王」就是孩子王,他顯然不想再管教那群熊孩子。

不過為了生活計,秦檜還是一直當私塾先生,直到遇了王氏,吃上香噴噴的軟飯。

現在卻又拿出當孩子王的本事,來到面前,露出極具感染力的笑容︰「孩子,你多大啦?」

這本來是一句很尋常的問候,但換來了一個很意外的答案,那農家孩子開口道︰「五歲了。」

秦檜眼楮微微瞪大。

這特麼五歲??

雖是農戶子,一看就知家中並不富裕,但骨架子也太大了,身體也壯實,看上去七八歲完全正常,說是十歲都有人信的……

再瞧瞧自己走一段路都雙腿發軟的身體,秦檜不禁悲從中來,抽了抽鼻子,開口道︰「女圭女圭長得壯實,將來從軍,定是好樣的……來,吃塊蜜糖!」

農家孩子看了看糖,沒有接︰「多謝秀才,我不吃。」

秦檜夸道︰「不愧是相州,人杰地靈,知道稱呼我等讀書人為秀才,還知道不食嗟來之物!好女圭女圭,是不是韓家士子教你們的?」

農家孩子看著秦檜。

「這孩子不簡單……」

秦檜眼楮微微一眯,他教過那麼多稚童,倒是還沒見到這樣的,並沒有多麼機靈,卻有種稚童罕見的沉穩。

所謂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他莫名想要換一個孩子,掉頭準備離開,卻觸動了傷勢,劇烈咳嗽起來︰「咳咳!咳咳!」

一名農婦听到聲響,走了出來,見他年紀輕輕,就臉色慘白,老病鬼模樣,倒是沒有嫌棄,反倒是熱情地招呼道︰「秀才既然路過,若不嫌棄農舍貧寒,就進來休息休息吧!」

秦檜微微弓著腰,知道自己一路趕到這里,確實不能再走動了,不然逃過朝廷的追擊,怕也要傷重病死,唯有拱手道︰「多謝!」

王氏走了過來,將他扶住,一起進了農舍,發現這家雖然不富庶,但也不算窮困,反倒是家具齊全,黃土夯築成的粗糙牆壁上,還掛著兩把弓,顯然是打獵所用。

秦檜這般一看,倒是釋然了,他以前教的都是金陵普通百姓子弟,富戶也不會讓他這種一窮二白的來教,都去大書院了,以相州韓氏學閥風氣的影響,能出這等女圭女圭倒也不奇怪。

這般想著,順勢將手中的糖果遞過去︰「這是給令郎的,一點小心意,不足掛齒。」

孩子看了看母親,農婦輕輕點頭,他才接了過來,抱拳道︰「謝謝秀才!」

卻也不吃,收入懷中。

雙方開始攀談,秦檜得知這戶人家姓岳,農婦為姚氏,農家孩子名飛,排名五郎,上面有四個哥哥,一位姐姐。

姚氏很快提到家中條件尚可的原因,河北在中原大地里面是最先遭災的,但又是最快穩定的,而且自從斗惡霸以後,別說普通農戶,佃戶都好過太多,那些平日里囂張跋扈的,都夾著尾巴做人,不敢造次。

如此姿態保持不了多久,終究會故態復萌,但這幾年確實太平,姚氏由衷地道︰「君上仁德愛民,我等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了,這孩子吃飽了飯,個子長得快!」

秦檜夫婦最是听不得新朝的好話,勉強擠出笑容附和了幾聲,見這位姚氏並不是那種毫無文化的農婦,反倒很有幾分見識,正好詢問道︰「我等千里迢迢而來,正是仰慕相州韓氏高門風範,尤其是想要拜訪書院,不知可有什麼忌諱?」

秦檜自稱姓汪,姚氏道︰「汪秀才不必擔心,韓氏書院向來開放,每年都有

許多秀才來這里,都得到熱情招待,沒听過要避諱什麼,只不過……」

她頓了頓,有些遲疑。

王氏趕忙作出嘆息之色︰「不瞞姚大娘,我夫郎早就想要拜訪韓氏萬籍堂,一直念叨,如今病重,都不忘來此,就希望滿足最後一個心願……」

小岳飛聞言,又看了看秦檜,姚氏听她說的這般悲慘,倒是心軟了︰「那你們來的可不是時候,朝廷正查韓氏呢!」

秦檜心頭一沉,剛要再問,敲門聲起,萬俟走了過來,行禮介紹後,使了個眼神︰「秦兄!」

秦檜告了罪,走了出去,就听萬俟低聲道︰「我剛剛打听了一下,韓氏恐怕要遭,他們以前在相州的惡舉東窗事發,朝廷查過來了!」

秦檜即便有了心理準備,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怎會如此?相州韓氏可是兩朝貴冑,堪比世家啊……我等士大夫的地位,何時這般低了?」

萬俟搖頭嘆息︰「高門世家早亡了,現在的大族我算是看明白,燕王抬舉,才是兩朝貴冑,燕王一旦不喜,那就是前朝余孽,又算得了什麼呢?」

秦檜仔細想了想,咬牙道︰「可我們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一旦通緝告示在各州縣發布開來,必定舉步維艱,也只有韓氏這等大族,才能暗中養著我們,不被外人所見……」

萬俟稍稍垂下頭,眼神隱蔽地在秦檜身上掃了掃。

秦檜沒有注意,轉而看向農舍︰「這家人是什麼說法?」

萬俟道︰「這家主人叫岳和,為人淳樸,家中有田百畝,都是瘠田,耕種頗為辛苦,僅能溫飽,但此人極尚義氣,遇到荒年,即便家中吃得半飽,也要救濟災民,名聲極佳。」

秦檜眼前一亮︰「好!這等人物定是為鄉人敬重,便是保正一般,怪不得妻兒都有見識,若能得他出面,我們與韓氏聯系就方便了。」

萬俟嘆道︰「事情就壞在這里,岳和被御史台喚去了,現在御史每到一處,都詢問鄉中聲望卓著之人的意見,岳和被叫去,想來也是詢問韓氏情況。」

秦檜深吸一口氣,返回屋內,想了又想,終究對著五歲的壯孩子招了招手︰「岳小郎君,來,我有一件事情拜托!」

……

「我為新朝立過功!我為新朝立過功啊!!」

韓氏祖宅,韓密孫淒厲的聲音傳遍四方。

韓密孫和韓錦孫是堂兄弟,屬三房子弟,向來有經商頭腦,早早成立了安陽行會,壟斷相州的生意,甚至想要擴大到整個北方,為此還與真定王氏產生過沖突。

而韓密孫此時嚎叫的,是一開始鄉兵團的糧草,確實由相州韓氏、真定王氏、大名府盧氏還有滄州柴氏這些大戶提供。

但那是為了抵擋遼人。

遼軍南下,河北首當其沖,一旦在境內大肆搶掠,他們這些當地大族一個都討不得好,所以當李彥組建鄉兵團,與遼人抗爭時,地方大族才會踴躍支持。

畢竟由鄉兵去前線拼命,他們僅僅在後方支持些物資,還能親近這支崛起的民間力量,怎麼都是劃算的。

結果遼人還沒退呢,僅僅是露出頹勢,鄉兵團和鄉勇團準備進攻燕雲,韓密孫這邊的糧草支持就不穩了……

就連韓嘉彥都知道,這位子佷商業手段雖然不錯,但過于計較收益,在大局上實在鼠目寸光,所以韓氏並不以開國功臣自居。

當然如果外人這麼覺得,韓氏肯定不會否認,只是不願讓君上想起某些並不愉快的過往。

李彥也沒有想起那些,他從來不計較這些小事,如今御史台以相州韓氏和曲阜孔氏為首批目標,原因很簡單,他們家大業大,影響最大。

不先拿兩家下刀,又有什麼威懾力,去做接下來的事情呢?

當然,一切以燕廷律法為重,此番公孫昭親自帶隊來此,正是為了

確保沒有絲毫污蔑,條條證據詳實,有理有據,公之于眾。

而第一個被拿下的,就是韓密孫。

公孫昭語氣冷肅,啪的將一沓案錄砸在面前︰「你為求壯大行會,巧取豪奪,收買前朝衙門官吏,將與你有任何商業沖突的商賈隨意入獄,拷打折磨,冠以重罪,這是目前查出來的三十七人,皆慘死于獄中,他們家人若不避禍,也多有遇害,累累血債,觸目驚心,現在帶你回去審問,還要何異議?」

罪證在面前唰唰翻動,韓密孫只是看了幾行,就張了張嘴,癱倒在地,其他韓氏子更是噤若寒蟬。

自韓琦「相三朝,立二帝」以來,韓氏佔據相州半州土地,權勢 赫,影響巨大,堪稱國中之國。

曲阜孔氏是家族綿長,歷朝不斷,但若論近一百年的影響範圍,還真的不如相州韓氏,一旦詳查,那多少人犯的事情要被揪出?這可怎麼得了!

公孫昭目光一掃,就鎖定了那些心虛膽怯之輩,接下來就從他們身上入手。

不求人人都是道德君子,絲毫錯誤不犯,但那種手中多條人命血債的,當嚴懲不貸!

正讓這天下第一大族真正遵守朝廷律法,一位親隨來到身邊稟告︰

「大夫,外面有個孩子,才五歲,老大個了,說要舉報一位疑似賊子的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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