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士大夫︰功勞明明是林沖的,與高俅無關!

「起來!起來!」

趙佶被他這先聲奪人的大哭,也給哭得一驚,身子微微站起,做出了攙扶的架勢。

高俅依舊伏在地上,放聲大哭。

這倒不是純粹的演戲,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是以前萬萬不敢想的,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之後,接下來還要面對官家未知的態度,就算是宰相都得惶恐不已,何況是他。

不過哭歸哭,高俅還是將要點說了出來︰「賈詳領著內侍省的賊子……在右嘉肅門埋伏……他們……他們要殺臣啊!」

趙佶臉色微變。

剛剛等待過程中,他也設想過這種可能,高俅和賈詳起了沖突,畢竟這兩人本來就有過節,西夏暗諜還在皇城司內關著,那可是人證。

但賈詳直接對高俅下手,內侍省的押班和外朝皇城司的提點起生死沖突,趙佶還是不太信,那也太囂張跋扈了,到底我是官家,還是他們是官家?

不過高俅接下來再一開口,趙佶就明白了︰「臣為了追查凶犯,查抄了傳真寺,搜出幾大車的證據,都是西夏諜細偽裝成的主持正宏,給朝堂重臣的行賄,其中貪的最多就是賈詳,足足三十多萬貫!」

听到數目,趙佶的臉頰肌肉輕輕抽搐了一下︰「這閹狗……真是貪婪!你什麼時候查抄的寺院?」

高俅道︰「就在今晚!」

趙佶皺眉︰「你查抄了寺院,就帶著罪證入宮?你就……」

就這麼著急置賈詳于死地麼?這半句話被趙佶咽了下去。

但賈詳的動機找到了,這群閹人一旦得到消息,豈會坐以待斃?

高俅一听官家的語氣又不滿起來,心頭委屈︰「臣是擔心這群賊子膽大包天,對官家不利啊!」

趙佶嘆了口氣︰「高卿家,你的一腔忠心,朕是知道的,只是不免用錯了地方啊,西夏乃危亡小國,膽敢逆天犯順,自當出兵重懲之,何足掛齒?」

高俅叩首道︰「陛下,切不可輕視那西賊,更不可讓閹賊為禍宮內,暗藏不軌,今日他們敢謀害臣子,隔絕內外,焉知日後不會做出謀逆之舉?」

趙佶嘴角揚起︰「你倒是真有點百姓口中的青天模樣了啊!」

說這話的復雜語氣里,到底有幾分贊賞,又帶著幾分譏諷,連趙佶自己都說不清。

不過高俅的後半句,他倒是贊同的,太監終究是太監,敢在禁中擅殺大臣,那還了得?

弄清楚前因後果,趙佶心中固然不悅,臉色卻稍稍舒緩下來︰「所以你反倒誅了賈賊?高小乙,倒是看不出你還有這般武藝,日後去西境立功,再回朝堂,太尉有望啊!起來吧!」

既然是虛驚一場,這份安撫是有必要的,賈詳死都死了,不值得再想,對方先動的手,其他幾位大太監敲打便可,其他一切照舊。

可高俅沒有起來,反倒繼續道︰「臣殺的不止賈詳一人。」

趙佶一怔,他當然知道不止一人,肯定還有賈詳身邊的親信下屬,但那些內侍什麼時候算過人……

不過緊接著,趙佶就意識到了什麼,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剛才外面那麼大的動靜,你還殺了多少內侍?」

高俅叩首下去︰「我一時沒收住手,內侍省……內侍省只剩下普通內侍了……」

趙佶眼神凌厲起來︰「如此說來,要害你這位高提點性命的,大小內官都有份?」

高俅又哭泣起來,這次有幾分演繹在了︰「回稟陛下,我那時怕得狠了,真的以為他們合謀來害我,後來才明白,是只有賈詳一人,只是已來不及了,求陛下饒恕!饒恕啊!」

太監自私自利的本性,趙佶再了解不過,楊戩和藍從熙絕對不會因為賈詳的事情,一起謀劃,如果高俅敢欺騙他,立刻拖下去砍了。

可即便高俅不騙他,趙佶也接受不了,麾下的親信都反了麼,先是內侍殺高俅,然後高俅又屠戮內侍,這是重演前朝宮廷政變麼?可之前的簡王政變是一個局,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啊!

「等等!」

然而暴怒之後,趙佶突然意識到什麼,頓時期待起來︰「你將賈詳、楊戩、藍從熙……還有他們的親信內侍,都殺光了麼?」

高俅道︰「賈詳、楊戩、何訴都已經伏法,他們的親信黨羽也未能逃月兌,只有藍從熙不知所蹤……」

趙佶面色劇變︰「如此說來,其他都死了,唯獨跑了一個藍從熙?」

高俅道︰「伏誅的還有殺害趙中丞全家的凶手董平,此子原是京營禁軍,勇武過人,被趙中丞選為護衛,後來……」

「夠了!!」

趙佶根本不關心趙挺之全家是怎麼死的,指著高俅,手都哆嗦起來︰「你你你!去追藍從熙!一定要將此賊拿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高俅一怔,完全不明就已,內侍最大的能耐還是在宮內呼風喚雨,出了大內又算什麼?

但想想官家並沒有責怪自己,還讓自己去抓人,不免激動起來,深深拜下︰「謝陛下寬恕,臣這就去!」

「快去!快去!!」

趙佶此時同樣顧不上寬恕不寬恕高俅的罪過了,他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如果其他人死了,藍從熙絕對不能活著。

因為向太後死去的那一晚,藍從熙全程在場。

發現宮內起火,第一個帶人沖進去的是藍從熙!

扶住腿軟腳軟,走不動路的自己的也是藍從熙!

此人目睹了全過程,再加上都知的官職,可比起之前給簡王的幾個宮婢要重要太多,這是一個能將他的弒母罪行徹底釘死的關鍵人物,其他位卑言輕的放跑了一兩個也就罷了,將藍從熙放跑,他以後豈不是寢食難安?

在寢宮內如熱鍋上螞蟻轉了好多圈,趙佶終于忍不住,氣得跳腳︰「這個年,怎的過的如此糟心啊!」

……

「楊省使遇害……高俅血洗內侍省……沒想到此人如此狠辣……」

「幸好我做了準備!」

高府之外,藍從熙听著心月復惶急的稟告,起初也露出驚怒之色,但作為親眼見到天子怎麼將太後踹得奄奄一息,然後活生生燒死的內官,藍從熙冷靜的速度極快。

他很清楚,自己最大的價值,就是官家弒母的絕對人證,他能夠繪聲繪色的描述出前因後果,每一個細節,保證听了後沒有人會不信的,理所當然的,官家不會放過他。

「高俅一旦入宮稟告,官家肯定會讓他來追殺我,不過知情者越少越好,之前官家就沒有告知高俅,才有了西夏暗諜的抓捕,這次更不會!」

藍從熙立刻下達命令︰「你們待會殺入高府,將僕從侍女殺了,不要傷害高俅的直系家人,統統活捉。」

手下面面相覷,一味屠殺多麼方便,這要生擒活捉就有難度了︰「都知,這高俅曾經被父親告官,趕出京城,父子感情不會多麼深厚,我們活捉他的家人要挾,怕也不會起到多好的效果……」

藍從熙叮囑道︰「感情或許不好,但坐視親人死絕,又不是常人能夠為之的了,這些人質很關鍵,你們一定要用心抓了!」

手下無奈領命︰「是!」

幸運的是,很快他們就不無奈了。

因為當闖入高府之後,所見的不是已經安歇,毫無防備的下人。

而是以高廉帶隊的,嚴正以待的皇城司邏卒。

「放!!」

弩箭從弦上勁射而出,一連串的慘叫即刻響起,高廉一馬當先,率眾反沖殺了出去。

院中唯二沒動的,是李彥和他邀請來的範純禮。

範純禮沉聲道︰「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老夫真的沒想到,這群內侍膽大包天到了這個地步,肆無忌憚地隔絕內外,謀害朝廷命官!」

說著,他看向李彥︰「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此言二郎可當之!」

作為範仲淹的兒子,將這句話拿出來夸獎,是極重的贊譽了,李彥道︰「範公謬贊了!」

範純禮道︰「不必妄自菲薄,此次誅除宮內閹黨,二郎當記首功,歲安書院的義士們也將名傳天下!」

李彥道︰「我確實出了力,但當居首功的是高青天,是他不顧賈賊是官家身前的紅人,毅然地查抄了寺院罪證,又為公理正義不惜冒上清君側的風險,誅除閹賊。」

範純禮沉默片刻,低聲道︰「二郎,你既然來見老夫,老夫就與你說一句實話,誅殺閹賊的事情,首功必須是你,你便是不願意,士林之中也是這樣的說法!」

士大夫接受不了皇城司高俅,誅殺閹賊,威望再升,卻能接受歲安書院林沖的義舉,範純禮所取的就是令各方都能滿意的折中之法。

李彥淡淡地道︰「有傳遍天下的名聲,我說不願,那就是虛偽,只是高青天應得的名聲,也該給他,現在不給,有朝一日也會還的……範公,告辭!」

目睹這位毫不遲疑離去的背影,想到了自己曾經的下屬公孫昭,範純禮立于原地,深深嘆了口氣。

有些事情,他是清楚的,卻難以說出口。

閻羅……青天……

大宋官場需要這樣的人物,偏偏又容不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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