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一章 兵臨城下

有史以來,從來沒有老子給兒子跪拜行禮、兒子給老子發號施令的先例。所以,李承志早就安排李亮替李始賢代掌兵權。

此時的李始賢很是超然,施施的站在李承志身側,不時看看長身玉立的兒子,轉過頭來,再看看已然熱血沸騰的三千甲兵。

個個面目緋紅,好似染血。激動的盯著李承志,仿佛于暗夜之中突然見到了曙光。

一剎那間,李始賢仿佛也被感染,只覺胸中滾燙如火,恨不得跟著吼一嗓子。

兒子就如錐處囊中,鋒芒自盛。只是短短一年時日,就取得常人無數輩子都求之不得的成就,令李始賢何其羨慕︰有子如此,夫復何求?

李松等人同樣如此,只覺心潮澎湃,難以自己。

便是分別近年,眼前這三千甲兵依舊對李承志如此崇拜,可見郎君之威信早已深入人心。

唯一不好,就是此戰之後,無論死傷多少,這三營甲兵依舊要歸還于涇州。若是能就此復歸至李氏旗下,何其美哉?

剛泛出一絲念頭,李松突的一愣。雙目瞬間瞪的如同牛眼,冒著絲絲精光,直愣愣的盯著立于陣前施令的李亮。

自己都能想到,郎君能想不到?

不然何敢讓李亮拋頭露面,公然替家主代行軍令,郎君甚至並未強令他與李彰、李顯等人隱藏行蹤?

但是入城之前,郎君還反復交待過︰這里是涇州,但凡他們這些假死之人中有一個被人認出,就會引起軒然大波……

腦中急轉了幾轉,李松嘴一咧,笑的跟賊似的。

原來郎君就沒想將這三千白甲舊部還給奚康生……

便是想敘舊,便是想做出一副愛兵如子的模樣來攏絡人心,也不該在此時、此地。奚康生就站在城頭上看著呢……

李承志緩緩吐了一口氣,沉聲喝道︰「辰時三刻,準時啟程!」

李睿應著,揮著令旗往台下舞了兩下,又听一聲鼓響,甲兵連忙起身,駕車的駕車,上馬的上馬。

涇州距岐州不遠,就只一百五六十里。故而今日行軍,李承志並未安排前軍置鍋備灶,而是令兵卒大部乘馬,少部駕車,盡量少做停留。包括用水和干糧,也只帶了一日所需。

大軍依舊分為三路,李亮率李始賢原蕭關之一營部曲充為中軍,達奚另率一營殿後。

前鋒將軍則為張信義,是張敬之的從佷,張京墨的堂兄。原為白甲軍輔營旅帥,僅一年,就成了奚康生麾下從七品的虎牙將軍。

甚至達奚的那一營中,有半數以上的兵卒、伍什長、幢帥等,都是原白甲軍舊部。

所以是誰給誰做了嫁衣,還真就不一定……

號令剛下,大軍整裝待發,李軍卻自前軍而至,湊在李承志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李始賢就在一側,灌了些耳風,李亮好似在說,原麾下將他驚為天人,雖未明言,但話里話外均在試探︰一年前親眼見他葬身火海,為何如今卻活蹦亂跳,頭發都未少一根?

李始賢不由的露出了一絲冷笑。

剛自蕭關回到涇州,見到李松等人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李承志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就沒準備讓這三千甲兵有來有回。

至于辦法,多的是。大不了就如李松一般,再假死一回。到時奚康生要不信,還能跑到涼州或秦州雲扒墳不成?

如今的李承志,已不是一年前的李承志了……

驚嘆李承志膽大之外,李始賢更覺欣尉︰這才是我祖居李氏之風範︰我不坑你你就該燒高香,還能讓你佔了我的便宜不成?

果不其然,李承志連眉頭都未皺一下,只是冷聲道︰「你就說你當日僥幸生還,一直在堡中養傷。傷好後又隨我去了京城……若還敢有人追根究底,讓他來問我……」

這般敷衍,傻子也不信吧?

李亮眼中剛露出一絲疑色,而後雙眼一突。

原來是這樣?

就如方才的李松,李亮笑的如偷到了雞的狐狸,眉開眼笑的做了揖,匆匆而去。

李亮走後,李始賢見四下再無閑人,低聲道,「你昨日就該予李大講明,也好讓他早有準備!」

「父親說的是!」

李承志表情很是肯切,「但李亮過于僕實,城府還未修練到家,我怕他予達奚面前露出破綻……」

李始賢愣了愣,不由的暗罵了一句︰這個逆子?

他此時才想起來,莫說李亮,李承志連他這個親爹都未提前知會一聲。分明就是將他李始賢也當做李亮一般,不小心露出馬腳。

爺爺我難道邊李亮都不如?

剛冒出了個念頭,李始賢又想起昨夜飲宴之時,與奚康生喝到興致濃時互相摟著脖子,恨不得結為契兄契弟時的那一幕。

一張老臉,登時就紅了……

大軍徐徐開動,似一道巨龍,依馳道往南行去。充為前鋒的張信義依舊用的是白甲軍二十四路塘騎開道的行軍方式。

探馬背負塘旗雖印有涇州字樣,但塘騎之後的儀駕卻插的是李承志的帥旗。

李承志估計,若是行至秦梁二州境內,于忠也罷、崔祖螭也罷,怕是一個賽一個的懵逼︰李承志的帥駕不是不久前才高舉天子旌節,大張旗鼓的行予岐州大營,如今怎又冒出來了一個李承志?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讓你模不著頭腦,猜不出哪一路是真,哪一路是假。

除此外,李承志又予五日前自夏州啟程時,便令左都督李韶與刁整兵分兩路,分別向梁州的元麗、秦州的崔祖螭進逼。不出意外,這一兩日就要接戰了……

李承志心中頓時急切了起來,予李睿喝道︰「傳令李亮,全軍加速,務必予今日入夜行至開縣(岐州轄縣,大散關、陳倉以北……」

「諾!」李睿恭身應著,快馬而去。

……

因元魏連年征戰,且連戰連勝。因此軍功累積可封爵的勛貴如雨後春筍,層出不窮,繼而導致可封之地越來越少。最後逼的孝文帝沒辦法,只能出歪招︰郡升成州,縣升成郡,鄉升成縣。

特別是關中數州,因土地肥沃,實封的勛貴無不打破了頭,想將封地封于關中。但便宜也不是那麼好佔的,孝文帝釜底抽薪,將關中支解的七零八碎,分成了整整十個州。

比如岐、秦、梁三州,空有「州」之名,堪堪也就河東一個大縣的面積。

岐州轄兩郡五縣,梁州也轄兩郡五縣,屬秦州最可憐,就只一郡三縣。

所以听著好似叛軍已擁兩州之地,但面積真心沒多大。相應的,城池就少,丁口也少,自然就征不到多少糧,召不到多少民夫。

但也只是相對而論,需攻克的城池雖不多,叛軍所備之糧與丁壯也少,但兵卻不少。

秦州西接吐谷渾,而梁州更為關鍵,恰處南朝的漢中與吐谷渾的松潘之間。因此不但予武都置鎮防御吐谷渾,更陳重兵予四關之一的大散關,因此都督元麗足足擁兵近兩萬。

李承志甚至懷疑,于忠、元懷、元麗反叛,與一年之前的涇州之亂絕對月兌不了關系。

只因當時的南朝名將韋睿,就試圖率大軍從大散入關。而慕容定,則是自梁州屬縣開源入境。而當時的元麗,恰好就是雍州刺史、都督雍州並大散關。

而好死不死的,元麗遷為梁州刺史後,不但依舊署理大散關之軍事,還將專事防守南朝漢中、吐谷渾龍涸的武都鎮一並由其都督。

所以李承志才如此急迫,他身為主帥尚在千里之外,卻先令屬將挑起戰端。目的便是想將叛軍逼至西南一隅,更怕元懷和元麗一不做二不休,放開武都鎮和大散關讓吐谷渾、南朝大軍入境,放馬關中。

他要求真的不高,能逼迫元懷等人退至秦嶺以南,收回兩州並武都鎮、大散關,就心滿意足……

……

夕陽西下,已近山巔。兵卒就如潮水一般,不急不徐的退到城內。

直到四野為之一空,眼前空無一物之時,楊鈞才回過了神。

往南十余里便是開源縣城,再往南,則是史上赫赫有名的陳倉並四關之一的大散關。

後撤入城的,自然就是叛軍,說少不說,說多不多,今日出城迎戰的就只五千,且多為步卒。

但隨李韶到開陰縣(岐州轄縣)的,至少有五萬大軍。

是真正的五萬,並非號稱︰兩萬中軍,另有三萬是從洛州、東秦州、華州、豳州、雍州等征召而來的郡兵和民夫。

包括刁整與酈道元也一樣,授李承志之命,另率五萬進往秦州。

開源縣就只五千兵,來敵近有十倍之數,可元麗不但未避鋒芒,竟盡率大軍出城,大有與李韶決一死戰的架勢。

想起來是如此的不自量力,但恰恰如此,卻將李韶給鎮住了。整整大半日,兩軍只在城下對峙。就只是呆呆的看著,連鑼鼓都未多響一聲。

無它,委實是一年前涇州之亂時的教訓太過深刻,天知道開源縣之後的陳倉或是大散關之下,有無埋伏著數萬南朝或吐谷渾大軍……

敵軍方一回城,早間派出的探馬也相繼來報,稱散予城外並城後的敵軍斥候也相繼回城,問李韶是否趁夜向南,往陳倉一探虛實。

李韶有些心不在焉,好似未听到一樣。楊鈞暗嘆一聲,揮了揮手︰「先盡皆歸陣,稍後都督自有示下……」

一旦近夜,雙眼就失去了作用,本予三里外探明的敵情,怕是走到百步外才能探知一二。打個比方,只需予四野之處多擺空帳,多點燈火,便能擺一座疑軍之陣。若是近前,安知是空營還是實營?

但敵人又不是木頭,還能任你靠這般近?因此探是不可能再探了,不然就是枉送人命,多造斥候死傷。

令兵退下,楊鈞又瞅了瞅李韶,看他仍似魂游天外,無奈的小聲喚道︰「元伯兄,元伯兄?」

李韶似是如夢初醒,無意識的應了一聲。抬頭看時,不由的一聲驚呼︰「元麗退兵了?」

楊鈞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難道你方才是睡著了不成,城上的金鉦敲的那般響,你竟充耳不聞?

他黑著臉,不滿的回道︰「我的李大都督,你可知道,敵軍退兵都近兩刻了?是該就地駐營,還是退回開陰,你也該盡快示下才對……」

李韶眉頭皺作了一團︰「敵情不明,安敢于敵城之下扎營?傳令,後軍撤回開陰,前軍予十里之後駐營!」

只要下命令就好……

楊鈞猛松一口氣,低聲喝道︰「速傳左都督之令,全軍後撤……」

開源在南,開陰在北,听著好似是兩個縣,應該離的極遠,其實就隔著一條小河。兩城之間相距才四十里。因此等前軍退後十里,後軍已退到了開陰城下。而大營就設在開陰城中……

回城的路上,楊鈞萬分不解,孤疑的問道︰「元伯,今日為何神不思屬?」

還能何故?

李韶一聲長嘆︰「征戰半生,至今日才恍然如夢,猝然驚覺︰這仗,某竟不會打了?」

扯什麼雞毛鳥蛋?

你這話若是傳出去,大軍安有士氣可言?

楊剛要勸諫,心中一動,竟當即就猜出了幾分原委。

你說你和誰比不好,和李承志比?

不是說李承志有多會打仗,經驗就一定就比李韶足。在楊鈞看來,沃野一戰之時,李承志的布置只能算中規中距︰先伏奇兵于敵之後斷其後路,亂其軍心,而後主力盡出,一舉潰之。

但詭異的是,遺部就只數千兵,卻將數倍于已之敵斬殺貽盡,將兜領的後路斷了個十一干淨淨?

也莫說李韶了,就是將奚康生、楊大眼、李崇、李平、崔延伯等數得著的元魏名將盡皆請來,也絕無這般勝績。

若是這般想,何止是不會打仗,楊鈞覺的自己這幾十年都白活了……

「當日他與我說過,定會讓我見識‘雷’為何物,想來不日就能見此神器。而以他惜兵的性子,定是不吝用于此戰的……」

我只是因為此物而躊躇麼?

李韶無聲一笑,輕輕的點了點頭︰「那某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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