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二章 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西海白騎?

听到這個名號,楊鈞很淡然。當然,也是因為他知道的太少。

李承志倒是提過一句,稱這涼州遺部予一年多前叛出高車,遷居西海。夏初他授奚康生之令往河西探路之際,與之有過接觸。

後听聞數百涇州白騎于河西大破吐谷渾三千精騎、李承志大發神威,陣斬慕容定之後,遺部驚為天人。自那以後,遺部之兵皆披白麻。又居于西海,被稱為白騎也不奇怪。

楊鈞好奇的是︰涼州遺部威名如此之盛,竟連遠在兩千里之外的竇領都有耳聞?

他又瞅了瞅李承志的臉色,好似也如他一般好奇,目光盯著竇領,似是在探究。

白騎也好,黑騎也好,只是一種叫法,誰都能叫。楊鈞不在意,李承志更不在意。

就如後趙的黑槊軍、慕容鮮卑的玄甲連環馬,又如元魏虎紋甲騎,皆是依外觀而名。

更如十數年後,聞名天下的白袍兵。

只因陳慶之出兵之時恰至正月,士卒若只披鐵甲跟找死沒什麼區別。因此在甲外裹了一件保暖的白羊皮襖。與李承志連夜急奔沃野,不得不讓虎騎人披皮袍馬裹氈如出一輒。

但令他驚疑的是︰李松攻打杜侖部、攻佔頭曼城,一直都打的是官兵的旗號,且竇領一直都在關內,今日才得一見,此時竟能一口叫破?

稍一深想,他就猜出問題出在哪里︰炸藥。

對朝廷而言,河西近如雞肋,不然不會放任吐谷渾放牧許于武威城下。

與之相比,西海更為偏遠,自是可有可無。自元宏遷都之後,越境至西海放牧的胡族越來越多,有高車、高昌、突厥等部與西海為鄰的部族,自然也有柔然。

但西海白騎突然從天而降,打的諸胡部如喪家之犬,千里方圓罕逢敵手。距西海只一千余里,比到沃野鎮還近的柔然汗庭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天雷」之名自然威名遠播,且獨一無二。身為柔然大部之一的首領,竇領听聞一二也就不稀奇了。由此猜到李松等人的來歷輕而易舉……

李承志暗嘆一聲。

他知道所謂的「涼州遺部」、「西海白騎」于他之間的關系遲早都會暴露,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天雷啊?

如此神物,幾乎成了他李承志特有的標簽。但為何遠在千里之外的西海白騎,于近一年前就用于陣戰、征伐河西諸胡的利器?

傻子都會懷疑到這一點……

李松、李亮、皇甫讓等人無一不是臉色青白,目露殺氣,恨不得沖進去將竇領當場滅口。

但李承志卻神色坦然,無動于衷。

堂內的氣氛有些沉寂,身為眾人焦點的竇領沒來由的感受到了一陣寒意,刺的他毛骨悚然。

「竇領大人好見識!」

李承志突的開口,又揮了揮手,「李亮,押下去吧,好生伺候……」

李松等人不由自主的暗松一口氣,只覺渾身一輕。

郎君交待的是李亮,而非其他人,其意不言自喻……

真的是西海白騎,那這六千鎮騎、及陳于三封縣的數千步卒又是怎麼回事?

這兩方遠距千里之遙,又是如何勾結的?

正欲喝問,嘴剛一張,一塊破布「倏」的塞入了他的口中。隨即一條麻袋罩頭而來,將他套于其中。

竇領不停掙扎,但手腳皆縛,眨眼間就被抬了出去。

楊鈞狐疑道︰「你就再不問問?」

「手下敗將而已,驗明正身,送予京中即可,有何好問的?」

李承志淡然笑道,「也莫要等元鷙與羅鑒了,左右不過一兩千斬首,可有可無。你今夜就將奏呈寫好,最遲天亮,與竇領一同送往京中……」

對,竇領已擒,還等什麼?

楊鈞頓時興奮了起來,抄起筆管︰「我即刻就寫!」

李承志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說道︰「我到城上看看……」

……

夜色漸濃,天上漸漸的攏起了烏去,將星空遮的黯淡無光。

原野寂靜無聲,就只谷口刮著幾絲薄風,將城頭上的號旗吹的「沙沙」作響。

李承志扶著城頭,已經站了近一個時辰。

「郎君!」

身後傳來一聲輕喚,李承志幽聲問道︰「竇領如何說的?」

「竇領稱︰夏末,蠕汗丑奴集諸部之首與龍城(柔然汗庭,今蒙古前杭愛省),商議征諸部之兵欲伐高車之事。予眾首領與會之際,提及白騎及天雷……

丑奴稱白騎來歷詭異、甲怪兵利,並有妖邪之雷這般利器,若與之交戰,便是勝了也得不償失。且白騎所佔之西海、弱水皆為魏境,故而不需理會。並靳令與西海相鄰諸族,不可與之交惡。

竇領便是那時得知。也定是依據天雷,斷定他杜侖部舉族皆為白騎所滅!」

果然?

他穿越之前,又有何人敢想像,「雷」這種東西竟能成為人可以操控的武器?

便至如今,除了他李承志也再無分號,只此一家……傻子也能聯想到啊?

「除竇領外,杜侖部中還有何人知悉此事?」

「竇領稱,他回頭曼城後,當做奇聞,就只與可敦、並兩個兄弟提過,除此外再無人知悉……」

還好……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李承志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明日天亮,我就會遣元讞八百里加急,攜竇領並家眷予京中呈報,你提前安排,于途中動手,做干淨些……」

這是要……全部滅口!

但除此外,還能有何辦法?

只能能拖一時是一時。

李亮此時才明白,得知六叔連滅杜侖十二部、攻破頭曼城時,郎君為何沒有驚喜,反倒那般惱怒?

他暗嘆一聲,又應道︰「僕省得!」

「李松呢?」

「與三郎、皇甫將軍等皆在北門恭候郎君!」

「承學也來了?」

李承志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近一年未見了,走吧!」

……

有城門,自然就有城樓。佔了關城之後,北城門便暫為西海白騎的帥帳之所。

城下氈帳如雲,燈火如星。城上兵甲林立,寒光閃爍。

李松早就做了交待,故而李承志來的悄無聲息。

堂中就只三人,兩個跪著,一個站著。

李承學根本不知發生了何事,故而無從可勸。但他至少知道,李松犯了大錯。不然臉色不會灰白如土,冷汗一茬接一茬的往外冒。

看到李承志踏進了門,臉色並不是很難看,還帶著幾絲笑容,李承志心里稍稍一松︰「二兄!」

「哈哈,壯了……竟還蓄了須?」

李承志抱住李承學,用力的在他背上拍了拍。

因他之故,一家人四零五散,勞苦奔波,李承志還是很愧疚的,更何況血濃于水?

便如李豐、又如李松,見李承志露出兜鍪外的幾縷銀絲,李承學忽的一呆。

「如今你我兄弟相聚一次何其難,莫要傷春悲秋……」

李承志笑了笑,又拍了拍李承學的肩膀,「也莫急,容我問幾句話再與你敘舊!」

李承學忐忑的點了點頭,退至一旁。

李承志予案邊坐下,手指磕擊著幾案。聲音很輕,但听在李松耳中,卻如鐵錘狠狠的敲在心中。

「僕……有罪……」

李松以面貼地,嗓中如同塞了一團破麻,又沙又啞。

「我就是將你斬了有何用?李松啊李松,果真如了你的願︰如今,我便是不反都不行了……」

李承志的聲音很輕,近如囈語,「若按之前謀劃,等打完這一仗,平定梁州、隴西、薄骨律等數地之後,便是再差,我也應能予你再輸運數萬民戶。到時你西海便有丁口近十萬……十萬啊?

之後再等世叔(李韶)遷為涼州刺史,當保你無後顧之憂。有這十萬丁口,你盡可安心在河西蜇伏數年,至少也該在西海屯田萬頃、練兩萬可戰之兵。才算是有了一些逐鹿天下的希望。

之後若有契機,就如元懷、于忠之亂,又如眼下的沃野之亂一般的機會,再揭桿而起也不遲。可你偏偏誤以為,我對元恪已死心踏地,竟會拿我李氏這點少的可憐的家當,保他元氏的江山?

但你為何沒想過︰我只是不想我李氏羽翼未豐之前,讓這天下亂的太早?

眼下好了吧︰杜侖部再不濟,也是牧戶數萬帳、可召控弦之卒逾四萬的大部。被你說滅就滅,柔然怎可善罷干休?

若蠕汗丑奴若舉百萬之兵來犯六鎮,便是朝廷不會背信棄義,將你舍棄,但也定會以你為前驅。我且問你,到時你如何應對?」

李承志稍稍一頓,又苦笑道︰「這只是其次,大不了你李松再逃就是了……但雪上加霜的是︰兩國交戰,必呈國書,到時全天下的人都能猜到,所謂的涼州遺部、西海白騎,皆是我李承志予涇州平定僧亂時,李代桃僵隱于西海的舊部。到那時,我又該如何自處?」

李松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李承志所說的這些,他沒想過麼?

既能讓他獨擋一面,李松又豈會蠢笨如豬?

每一種可能他都沒有放過,李松甚至想的更為深遠。但終究皆因李始賢的一句「我李家這反怕是造不起來了」,徹底壓跨了李松。

即無退路,不如放手一搏。但他沒想到,卻將李承志帶到了絕路上……

「僕……無以謝罪……只求……只求一死……」

死?

李承志嘴角一勾,露出了一絲久違的冷笑,「豈不是太便宜你了?李松,要真覺的對不住我,更愧對李氏的列祖列宗,就做好準備,用一輩子來賦罪吧……而且還得咬牙活著,等你得償所願之時,再死也不遲……」

得償所願?

意思是……我李氏還有希望?

李松猛的抬起了頭,定定的望著李承志。

李承學、李亮、皇甫讓等也是渾身一震。

李承志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大好局面確實被你毀于一旦,但不至于已到山窮水盡、日暮窮余之時……」

剛說至一半,門外一陣響動,又听李睿輕聲報道︰「郎君,元縣男與羅都督大勝,斬敵兩千余,俘敵近千,並諸多牛羊……大軍正攜勝而歸,元讞男與羅都督先行一步入關,欲向郎君報功……」

還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

「退兵吧!」

李承志站起身邊往外走邊說道,「連夜退至關外,最遲明日,將高闕、比干兩關讓出,我會讓羅鑒接手……」

其余三人便是心中不解,也不敢置喙。就只李承學壯著縣里子問道︰「二兄,會不會太急了些?」

其它的都好辦,那陳于比干城下的百萬余牛羊,一時間又該遷往何處?

「只是讓你讓出關城,又非當死敵應對?只要不與之交際便可……李亮?」

「僕在!」

「若有人試探予你,你盡管大方承認︰就稱西海白騎攻滅杜侖部所用之雷,皆為我提前運至關外,由你交予遺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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