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四章 後手

才至申時(下午三點),日頭雖然高懸,但已感受不到多少溫度。天上好似蒙了一層毛玻璃,霧霧騰騰。

李承志站在峰頂向北遙望,所見之處盡是山梁、溝壑、黑石、積雪。

已然兩日了,這李松搞什麼把戲。既不派皇甫讓來復命,也不差人來商定何時發動攻勢。反倒是每日殺了多少胡兵、搶了多少牛羊的信報送的挺勤。

但我要這個有何用?

讓你搶掠杜侖部,是為了斷竇領的後路,並亂他軍心。你倒好,跟搶上癮了似的?

問題是,狼山距西海足有一千多里,你搶這麼多,又如何帶的回去?

真真是窮瘋了!

暗暗罵著,李承志又交待道︰「連夜予李松送信,令他明日天亮後就全軍出擊。最遲到午時,我就會發動攻勢。若到那時他還搶不下高闕關,就等著給我收尸吧!」

李睿有些懵,心想郎君是不是被李松氣糊涂了?

他也只能連聲應著,心想回去後定要派人快馬提醒六叔,莫要真惱了郎君。

地形便是這般,不是山就是溝。絕大多數的地方都無路可言,通過車駕絕無可能。而且許多地帶山勢極陡,便是騎著馬也過不去,只能步行。

若是能將那有數的幾條河谷與溝道堵死,胡騎除非翻山打游擊,再無第二條路可走。

這一仗,贏定了……

又看了一陣,盤算了少許,李承志下了峰頂。又步行翻過兩道陡峭的山梁,才登上戰馬,向二十里以南的大成縣行去。

一路上,足足踫到了五拔斥候,倒是挺負責任,即便看到是李承志的帥旗,也必會打馬來探。

行至離縣城大約還有兩三里時,李承志又踫到了元讞。

看到李承志的帥旗,元讞飛一般的奔了過來,滿臉都是古怪的神色。

有些慌,還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幸災樂禍,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

「大帥,未時(中午一點)許,城下來了百余騎兵,稱是你府上家臣。入了城之後,听你不在,便召來了李參軍(李亮)等人。但不知為何,忽然就打了起來?」

李松又派人來了?

也是不巧,自己剛上山查看地形,李松的人就到了。

就是不知派的是李時,還是李顯?

除了這兩個,還有誰敢和李亮打架?

李承志隨口問著︰「打死了沒有?」

怎可能打死?

元讞使勁的搖著頭︰「就是看著有些慘︰李參軍兩只眼全腫了。李幢帥(李聰)似是要跑但沒跑月兌,被吊到了門樓上抽鞭子。其余諸人盡皆跪在院中……

我本想勸一勸那位……那位李將軍的,但有貴僕悄悄求我,說是最好盡快找來大帥,不然誰都救不了他們。還稱,即便這逃月兌,下次怕是會打的更慘……」

李聰被吊在門樓上打,其他人全跪在院中?

何人這麼大的膽子?

哈哈……是李松!

一年未見,也不知李六郎和李彰、李顯都是如何模樣。

更不知李顯那混帳有沒有收了脾性,有沒有學會騎馬……

李承志頓時開心了起來,磕著馬月復加快了速度。

縣城正中就是縣衙,其後有一處別院,原是縣令所居。大軍來後縣令便讓了出來,請李承志住了進去。

因院子不大,也就李亮、李睿、李聰等寥寥幾人陪他同住。護衛則交由李氏家臣,也就傳秉軍令或有緊要消息之時,元讞等人才會偶爾進去一次。

李承志到了之時,小院外面竟圍著好多人,好像是看熱鬧的。

剛要喝罵,發現楊鈞竟也在其中,不但有楊鈞,元鷙、元熙等人竟然也在。

他頓時哭笑不得。

方才還想這伙混賬哪來這麼大的膽子,竟是你這個司馬在領頭作怪?

看到李承志,眾人連忙閃開了一條路,將最靠里,緊扒著門的楊鈞亮了出來。

「你不去後衙備糧,不去營中肅紀,竟跑來湊熱鬧,真就這麼閑?」

「我這是湊熱鬧麼?」

楊鈞一把揪住李承志的袖子,「你予我說實話,你是否還留了後手?」

李承志轉了轉眼珠︰「何出此言?」

「有斥候來報,稱你這一隊家臣皆是自狼山以北而來,持的也是你新近簽發的令信。但我觀之,你這些家臣皆無多少疲色、且衣甲新亮,而所乘之馬蹄甲也甚是齊整。

故而定非日夜兼程而來,至多奔行一日,路途不過三百里。但一過狼山,便是杜侖部的族地,敢問你這一隊家臣又是從何而來?

怪不得你這兩日穩若泰山,波瀾不驚,從來都不擔心竇領會逃月兌?」

原來楊鈞還真不是來看熱鬧的?

「被你猜到了?」

李承志呵呵笑道,好似承認了一樣,「確實留了後手,但你容我先見過人之後再予你詳說!」

說著扒拉開楊鈞,舉步邁過了門檻。

楊鈞剛要跟進去,卻被李睿往外一攔︰「司馬,得罪了!」

李承志回頭望了望滿笑諂媚笑的李睿,隱隱有些好笑,但也沒多話。

李睿盡職盡責不假,但不敢見李松也是真。

他再蠢也知道李亮等人為何挨打,李松又怎可能放過他?

月兌層皮都是輕的……

李承志剛一進門,堵著門口的一眾白甲先裂開了一道縫。隨即突的從斜刺里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揪著他的後領將他提留了進去。可憐李睿,連聲「郎君救命」都未呼出,就被捂住了嘴。

而後又听一聲慘呼︰「六叔,饒了我啊……」

李睿的六叔?

楊鈞正自狐疑,又見從門後冒出鼻青臉腫的李亮。

「此許家丑,讓司馬見笑了!也還請司馬見諒……」

李亮抱拳作揖以表歉意,轉進進院後又令甲兵閉緊了院門。

連李亮都被打進了這個模樣,看來是李氏旁支中的長輩。

又不是真來看熱鬧的,再者李承志答應予他細說,就定不會食言。楊鈞便準備先回縣衙,等李承志召喚。

一揮手,隨他而來的元鷙當即散去。

邊往縣衙走,楊鈞邊回想著那道壯的好似一座鐵塔般的身影。

身高足有七尺往上,身形比元鷙還要高壯。看馬上的那柄長槊,竟不比李承志的短多少,至少也該有二十多斤。

生的如此醒目,且能用如此之重器者絕非無名之輩,但好似從未于李府中見過?

想著想著,他突然記起族兄楊舒曾予信中提到過的一句︰僕臣李松,並兩千余李氏白甲,皆戰死于涇州城下……

听聞那李松就是身高七盡余,力大如牛,擅使長槊,勇猛無比。

而隨院中那壯漢同來的百余甲士,披的好似就是李氏特有的白甲。

不是全死了嗎?

楊鈞身形一震,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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