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一章 大帥威武

非勇冠三軍,天生神力者不可用槊!

不是不讓用,而是揮不動。

更何況還是重逾三十斤的步槊?

看到這般利器被人耍的如一根羽毛一般,但凡離城近些的虎騎和虎賁,無不看的心潮澎湃,所有的汗毛都似豎了起來,只覺渾身酥酥麻麻。

就似喝醉了酒一般,元熙暈暈乎乎的。

他往城頭一指,興奮的喊道︰「此猛將何人?」

還能何人?

李亮緊緊的攥著拳,牙齒咬的咯咯直響,恨不處沖進城中將李豐和皇甫讓千刀萬剮。

這兩個都死了不成,為何是郎君在沖鋒陷陣?

見他不應,以為李亮不認識。元熙又一轉頭,看著元讞。

予城中里應外合奪門的,自是李承志之親衛無疑。元讞身為親信從屬,定是認得的……

卻不想,元讞竟也如李亮一般,滿面潮紅,渾身顫抖︰「是……中郎!」

中郎?

虎賁中郎將……豈不就是李承志?

元熙雙眼狂突,嘴張的能塞下一只拳頭。

他瘋了不成?

正又驚又疑,不敢置信。雲車上的元鷙突的一聲大吼︰

「射聲(射聲幢將,掌神射手),令眾吏引弓,往我之北十步攢射……奉車(掌雲車的車兵幢將),予我接城……大帥,某來助你……」

這一聲厲吼,仿佛一聲暴雷,震的城下大軍呆若木雞。

于城頭上搏殺的,是大帥?

這是何等的不可思議?

「是大帥……」

「大帥……」

不知是誰吼了一聲,驚呼聲四起。須臾間,「大帥」之聲已然傳遍全軍。

就如潮水襲岸,一浪強過一浪,海嘯般的狂吼聲貫穿四野,響徹雲宵。

一股熱血從心頭迸出,瞬間流過四肢百骸。但凡虎騎與虎賁,無不激的脊椎發麻,渾身激顫。

何謂身先士卒,一馬當先?

不過如是也……

「殺……」

「殺殺……」

「大帥」的吼聲又變成了「殺」字,兩千甲騎紅著眼楮,喊的聲嘶力竭。

兩百射聲吏飛一般的跳下馬,邊解著弓邊往城下奔去。

等奔過已靠近城牆的雲車,又往北十步,錯過李承志之後,兩隊射手陋著護城河齊齊引弓,放箭。

一半直射,越過牆頭、垛口,釘在了叛軍身上。另一半拋射,箭矢就似雨點,沖至約七八丈高,又斜斜飛落下來。

皆是精挑細選的擅射之士,竟無多少箭矢飄空。再加叛軍擠在太密,十支箭足有六七支射到了兵卒身上、頭上。

慘嚎聲四起,叛軍的攻勢當即一慢。無形中,就連李承志都覺的壓力驟然一減。

就在此時,城樓下突的幾聲怪響。

先是「嘩啦啦」一陣,一道近有三丈高的門板轟然倒下,蓋到了護城河上。

被門板激起的氣浪卷起河前的積雪,飛的滿天都是,就如下了一場明雪。

跌勢雖急,但橋岸上盡是厚厚的積雪,減緩了不少力道,橋板竟未砸折。

立在橋邊的元熙等人大喜,正欲當先一馬沖進門洞,一桿長槍驀在攔在了胸前。

李亮急聲喝道︰「莫動……城門還未開……」

話音都未落,突听幾聲爆響。

天知道皇甫發狠之際,用了多少炸藥?

一股巨大的火龍噴出門洞。夾雜著炸碎的門板、碎石、木屑等激射而出,飛過足有三丈寬的護城河,劈頭蓋臉的砸到了前排甲騎的身上。

就如翻了地龍,大地一陣晃動。元鷙甚至听到了雲車咯咯吱吱的搖晃聲,好似要散架一樣。

李承志心里陡然一松︰還好,不算晚……

「磨蹭什麼,還不下令入城?」

李承志邊舞著長槊邊喝道,「遣一旅予我,城上你莫再理會……入城後莫要與鎮軍、城民纏斗,直取鎮衙行在……」

這偌大的沃野城,竟真被李承志……不,大帥給破了?

元鷙心頭滾燙如火,急聲一應,當即就命令兵揮旗。

「隨我殺!」

元熙大聲吼著,當先一馬沖進門洞。身後大軍似一條巨龍,魚貫而入,眨眼間,就沖進了城內……

陸遙萬念俱灰。

完了……

什麼都完了!

恍然間,他好似看到了自己被亂刀分尸、城中小妾被奸婬致死、幼子幼女被亂軍挑在槍頭、以及京中父母、妻小被千刀萬剮、五馬分尸的場景……

早知如何,何必當初?

陸遙心中生出無盡的悔意,更生出滔天般的戾氣。

若非李承志,怎會敗的如何之快?

罷了,死就死吧……

他仰天一嘆,松開雙手槍桿,不再穩住身形,而是翻身跳上了女牆。

左用伸往右肩,右手探向腰下,須臾間就解下了弓與箭,瞄準了李承志。

方才若不是被其驚天一槊懾住氣勢,而是抱著必死之心將這狗賊拿下,也不會敗的如此徹底……

心中悔意難耐,陸遙將弓拉的如同滿月,仿佛將所有恨意都灌注到了這一箭中。

「郎君小心……」

直到此時,專負這一側的皇甫忠才發現了立于女牆之上的陸遙。但顯然已來不及了……

「 」的一聲,鐵箭如同流星,直射李承志面門。

听到皇甫忠那一聲小心,李承志駭的毛骨悚然。身體的本能甚至快過了大腦思考的速度。

千鈞一發之際,他將頭猛的一低……

「咚!」

白色的氈帽應聲而飛,露出一頭黑白相間的灰發……

仿佛被人照頭敲了一錘,李承志眼前一黑,耳中「嗡嗡」直響。

雖震卻不痛,特別是那「咚」的一聲,差點讓李承志喜極而泣。

這一箭,射到帽子上了……老天保佑!

李承志自始至終都以為,自己是一個極度怕死的人。雖然有的時候很莽,但每一次都是逼不得已。

所以,只要是能保命的手段,他從來都不嫌多,就如這一次。

莫忘了「白甲軍」這三個字是怎麼來的。屆更不要以為李承志穿的是皮袍、氈靴,戴的是氈帽,好似沒有穿甲。其實這里面全都縫制了薄鋼板……

小命差點就沒了?

李承志心中怒極,更是激起了滔天般的凶意。

「熬」的一聲,仿佛野獸的咆哮,李承志奮力一斬,將三個翻過了城弩的叛軍掃到了城下。

長槊一翻,就如毒龍,又一槍扎在了一個剛攀上城弩的軍將的胸口。

「叮」的一聲輕響,在嘈雜的城頭幾同于無。但那幾點火星卻極是顯眼,傳至手中的阻力感更是表明這一槍沒有破了軍將的鐵甲。

若是方才,李承志已然閃電般的回槍換招。或是劈,或是斬。但這一次,他就跟瘋了一樣,不但硬頂著不松手,而且用起了全身的力氣,猛的往前一沖。

軍將止不住勢,往後一跌,跌下城弩,撞在了身後的兵卒身上。李承志卻得勢不饒人,依舊往前猛沖。

就如推到的骨牌,十幾個叛軍竟被頂的連連倒退。

等元鷙、皇甫忠等人回過神時,李承志已然躍上了城弩。

此時的陸遙已然抽出了第二支箭,正在上弦。

二人離的不遠,也就兩丈余,且二人都站在高處,所以看了個清清楚楚。

原來是你?

陸遙的那一身金甲,仿佛是暗夜中的明燈,刺的李承志雙眼微眩。

擒賊先擒王……若早看見他,何需戰的這般辛苦?

腦中轉著類似的念頭,李承志縱身一躍,長槊快如閃電,往前一探。

陸遙覺的好像有一座山朝自己倒了過來,遮住了陽光,天都好似暗了一半。

本想舉起弓阻擋一下,但才舉至一半,喉間猛的一涼,又好似有一朵妖艷的血花在自己面前綻放……

李承志微一用力,槊刃極速抽出,血水更如泉涌,從陸遙的脖子里噴了出來。

陸遙想捂住喉嚨,但身上的力氣就像水一樣的在往外流失。雙手重如泰山,怎麼都抬不起來。

隨即眼前一黑,就如一根樁子一般跌下了城牆……

天地都仿佛一靜,叛軍的嘶吼、喝罵乍然一緩。就連攻勢都弱了幾分……

陸戍主,死了?

死了……

李承志卻不理會,反倒更是激起了殺意。跳過城弩左劈右斬,只是三五槊,身前丈余內就倒下了七八具尸體。

可憐身後的李氏部曲,直到此時才瞅到了一絲空隙,哇哇大叫著沖了上來。

「死了,陸遙死了……」

沒有了那個嘶聲喊殺、予他們鼓舞士氣的陸戍主,叛軍突然間就失去了主心骨。被陸遙身先士卒才激起的戰意更是所剩無幾……

有人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方才的天雷、火流星,以及眼前銀絲飛揚、白色的皮袍早已被血液浸透的李承志……

殺神降世?

天神下凡?

頓然間,有兵卒忽的丟下了長槍,瘋了一般的跳上了女牆,往後逃去。

「陸戍主死了……大軍進城了……」

這一聲嘶嚎,有如深夜之中敲響的巨鐘,令人發聾振聵,醍醐灌頂。

敗了?

仿佛起了連鎖反應,只是幾息,城頭上就響起了震天般的哭吼︰「陸戍主死了……」

陸戍主死了,但自己卻不想死……

終于有人清醒了過來,丟刀棄槍者絡繹不絕。

後面的撒腿就跑,前面的又使勁往後面擠。但城寬就只這麼寬,一旅兵排了足有三四十丈,一時間哪里擠的動。

情急之下,不少兵卒跳上了女牆。

有一個,就有第二個。相互推搡之下,十人當中足有三四個被擠下了城牆……

李承志仿佛殺紅了眼,陡覺眼前一空之時,竟未停頓一絲,摯槍就追殺了下去。

但奇怪的是,雖然心中凶意狂涌,但腦中依舊清明。李承志甚至知道專挑叛軍的捅,而不是亂砍亂殺一氣……

最後排的叛軍又痛又懼、又怕又急,哪還能顧得跳上女牆會不會摔死?

但剛攀上城頭,斜刺里就會刺來一枝長槍,只輕輕一捅,兵卒就哀嚎著摔下了城牆。

李孝先和皇甫忠跟在李承志身後,滿臉都是獰笑……

等元讞率一旅虎賁下馬登牆,就跟傻了一樣︰城上空空蕩蕩,連毛都沒給他剩下一根……

……

「大帥威武……」

不知哪個兵卒吼了一聲,左近的甲士不由自主的扭頭往後,向城上看去。

一個人在後面追,數百人在前面逃。來不及跑的就只能跳下城牆,一時間,就像往湯鍋里下丸子似的。

哭爹叫娘的聲音此起彼伏,虎士的耳朵都要被刺破了……

城牆太高,看不清面目,但那閃爍著寒光的長槊,以及那迎風飛舞的滿頭銀絲,無一不表明殺的城頭叛軍潰不成軍的軍將就是李承志。

一人殺潰千軍,何等壯觀?

眾虎士興奮渾身戰栗,一層接一層的雞皮疙瘩爬滿了皮膚。「大帥威武」的吼聲有如海嘯,震徹雲宵。

元鷙被激的渾身的血液都好似燒了起來,恨不得以身替之。

他終于知道,南朝宋帝劉裕「以一潰千」的戰績是如何來的了。

不外如是也……

他竟也沒控制住,跟著振臂一吼︰「大帥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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