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用間

李松沉吟道︰「若想查明敵情,只能派輕騎迂回,除此外再無它法……」

他還有半句沒說︰還不一定管用。

畢竟這是賊軍老巢,塘騎離的遠了看不清,離的近了……你當亂兵是擺設麼?

折損更是必然的。

因為塘騎不可能只探一面,榻查明敵情,至少也要繞城探查。若是還想探知亂軍兵力分布,還要多繞幾圈。

但又回到了老問題上,這可是賊兵老巢,稍一深入,就會被四面包抄……

李承志發愁的也是這個。

派塘騎探報無異于送死,但要不探就開戰,和賭搏有什麼區別?

不是他賭不起,而是仗就不是這樣打的……

但真就沒辦法了?

也不一定。

若是能想辦法與州城守軍取得聯系,應該也能探明城外的敵情。

這被圍困了足足兩個月,那般高的城頭,居高臨下看了兩月,城下是何等情形,有多少是亂民,有多少是賊兵,步卒多少,騎兵幾何,各處兵力布置等等等等,早就看出來了吧?

但怎麼才能聯系上,才是大問題。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派人混進去……

李承志沉吟了好一陣才說道︰「用間!」

「什麼間,派人詐降?」郭存信愣了愣,「你麾下哪有這般人物?」

李承志往堂下瞅了瞅,目光掃過身材瘦小的李睿、李聰兩兄弟,眼中頓時一亮︰「誰說沒有?猿兒、猴兒,你們過來……」

……

又是艷陽高照,晴空萬里。

安武城下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天剛亮,李承志便安排宋禮深,將俘虜運走了兩千,押往涇陽城。剩下的一千余,全部被李承志攆到了護城河清淤。

一部分俘虜在下面用鋤頭、鐵鏟將已干透的淤泥裝到筐里,再運到岸上,再由另外一部分俘虜用馬車運進田里。

城上城下,散發著一股濃郁的腥臭味。

胡保宗驚奇不已︰「此物竟能當做農肥?」

李承志嗤之以鼻︰真是少見多怪。

這玩意當肥料使,不比糞便差多少,比用秸桿漚制的肥料還要強。

說到這里,李承志對老祖宗由衷的感到佩服。

不說遠古時期刀耕火種,也不提春秋時期就已將人與牲畜的尿液當做肥料,就說這南北朝時期的農民,竟然就知道用秸草漚肥了?

再過五百年,歐州人才會發現,糞便竟然能增產……

李承志沒理胡保宗,伸著脖子,往遠處的田里瞅了瞅。

數十駕馬車一字排開,將干泥運到田里,又有百多個俘虜,拿著木叉木鏟,將干泥敲碎,再均勻的灑開。

這些俘虜中,就有李睿李聰兩兄弟……

兩人身材矮小,體形干瘦,李承志又精心給他們裝扮了一番,看起來與旁邊的流民並無二致。

兄弟倆干活的動作很是嫻熟,一看就是經年勞作的。

反觀旁邊的一個胖子,肥的腰都彎不下去,柱著一桿糞叉直喘粗氣。

如果分配的活沒干完,不但沒飯吃,更要挨鞭子……胖子早就開始發愁了,但越急就越慢,汗就出的越多。胖子就像是被從水里撈出的一樣。

兩兄弟將自己的那一份干完,轉過頭來,那胖子竟還沒干到三分之一。

李睿走了過來,面帶憨笑的問道︰「這位大哥,可是要幫忙?」

「唉喲……」胖子的臉頓時笑成了一朵菊花,「多謝兄弟……」首發lsxs.

「大哥哪里人?」李猴兒也走了過來,套著近乎。

「烏支!」胖子抹了頭上一把汗。

「看大哥也不似我等這般的下人,怎的也受了裹挾?」

「還能怎地?」胖子的一張肥臉擰成了苦瓜︰「我祖輩都是烏支李氏府上的廚子……好好的做著飯,就成了反賊?」

「烏支李氏?」李睿裝作驚訝的模樣問道︰「大哥侍奉的可是李將軍(叛軍守將)?」

「那還能有誰?」

整座安武城,能配的起廚子的,除了大將軍李文孝的佷子李茂還有誰?

剛得意了一句,胖子的臉色又是一苦︰廚子又能怎麼樣?

便是法王親封的征西將軍李茂,最終還不是落了個被官兵亂箭射死的下場?

好在自己只管做飯,手上沒沾過血,最後竟活下了一命?

但也不是那麼容易活下去的,就自己這副身板,怕是天天都得餓肚子,挨鞭子……

長了這麼大,哪受過挨餓的苦?

胖子悲從心起,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兄弟二人面面相覷。

郎君教了那麼多的招,這都還沒往外使,你就先哭上了?

但這戲還得往下演……

兩兄弟邊干著話,邊寬慰道︰「大哥莫慌……你至少還能逃得一命,至多也就是餓了幾頓,挨上幾頓打。哪似我兄弟二人一般,能不能活到這日頭下山都尚且不知……」

胖子心里一驚。

听這語氣,這倆兄弟怎像是手上有人命,但不知為何沒被官兵審出來。

「兄弟是一營的?」胖子奇道,「看著有些面生!」

「我等兄弟在馬營听令,不大出來,所以大哥未見過!」

「原來只是伺侯牲口的馬夫?」胖子驚訝的問道,「既然手上沒有人命,那為何會怕活不下去?」

「還能為何?」李睿苦笑道,「我等本是祖居縣的宋氏鄉民……便如大哥一般,祖輩一直都是宋家的馬倌兒,好好的養著馬,這崆峒山的和尚就殺上門來了?

之後從了那祖居李氏的李郎君,整編到了李氏家將李柏的麾下,李柏在朝那城下兵敗,我等無奈,便從了義……嗯,從了賊軍,結果只過了一夜,李郎君又殺了回來……被殺散後,我兄弟二人一路東逃,逃到安武,才被李茂將軍收編的……」

原來是降了叛軍的官兵?

就算手上沒人命,這秋後算起賬來,怕是能活的可能性不大,也怪不得這兩兄弟這般害怕?

胖子又嘆了一口氣︰「還能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話都還未說完,便听李聰一聲低呼︰「官兵來了……」

兩兄弟撒腿就往自己的田里跑。

胖子抬頭一看,五六輛馬車拉著干泥,正往這邊駛來。

趕車的也是俘虜,但每五六輛,就會有一個穿黑甲、騎著馬的官兵跟隨看守。

看兩兄弟連蹦帶跳,便真如猴子一般,李亮暗暗發笑。

「混賬忘八,誰讓你們亂跑的?」

嘴里喝罵著,人催著馬也沖了過來,順手就是一鞭子。

只听「啪」的一聲,李聰的臉上就是一道血印子。

「官爺饒命……」李聰大聲爭辯著,「是我等兄弟看那大哥著實費力,便順手幫了幫……」

「這麼能干,那就再加十畝……」

抽了幾鞭,李亮一提馬韁,又往胖子這邊沖來,邊抽邊罵道︰「豬一樣的東西,也敢在爺爺眼皮子底下偷懶?瞎了你這身肥膘……」

李亮拿的是牛皮軟鞭,還用足了力氣,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血槽。

胖子被抽的哀聲慘嚎,滿地打滾。

足足抽了十多鞭,李亮才停手,冷聲笑道︰「罰你二十畝,若是天黑做不完,就關進地牢……還不滾起來……」

二十畝,別說天黑,便是十天也干不完啊?

想到只是稍慢了慢,便是一頓毒打,這到了牢里,不知還要受什麼樣的罪,胖子心中陣陣冰涼。

等俘虜卸了車,跟著李亮走遠後,兩兄弟才跑過來,將胖子扶著坐正。

再看胖子,頭上臉上斜著橫著十幾道印子,正在往外滲著血,眼淚鼻血不停的往外流,要多慘有多慘。

「這何時是個頭?」胖子抽泣道,「還不如死了算了……」

看胖子一張臉被血染的跟花貓似的,語氣還這麼搞笑,李聰差點沒崩住。

李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蹲來,用袖子給胖子擦著鼻血︰「與其死了,倒不如拼了……」

胖子哭道,「那官兵有刀有槍,有馬有甲,我等手中就一柄木叉,如何拼?」

「都要拼命了,難不成還得給你找把弩來?」李睿一聲冷笑,「你若是不想被關進地牢活活餓死,就跟著我兄弟二人拼了……」

餓死?

胖子眼中猛的冒出一道凶光,狠狠的點了點頭。

……

沒過兩刻,李亮又帶著五輛泥車來了。

李睿遠遠的就叫起了屈︰「官爺,一日十畝,便是干到天亮也干不完,你還是將我等關進牢里吧?」

看三人坐在田梗上,好像已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李亮裝做勃然大怒的樣子,打馬就沖了過來。

「真是好膽……」

但鞭子都還沒抽下來,胖子猛的一起身,用起全身的力氣向馬身撞去。

兩兄弟緊跟在後面,一個拽韁,一個拉扯李亮。

馬是特意為胖子準備的柔然大馬,哪會那麼容易撞倒?

倒是李亮順勢一倒,跌到了地上。

胖子被撞的反彈了回來,正好翻了個身,看到兩兄弟飛一般的撲到了那個官兵的身上,年齡大一些的那一個順手模出一根磨尖的叉齒,順著官兵的脖子就的扎了進去。

只听撲的一聲響,一股血箭 出,噴了李睿一頭一臉。

好似不解氣,李睿又狠狠的扎了幾下,等胖子反應過來,人早沒氣了……

一群俘虜早被嚇呆了,好似是想不通,好不容易活下了一條命來,這幾個又怎的造起了反來?

「哪個敢叫,爺爺捅了你?」李睿一聲低吼,順手抽出了李亮的腰刀。

李聰也沒閑著,飛快的剝著李亮身上的鐵甲,甚至連弓都和箭壺都沒放過。

「跑,快跑……」胖子拉扯著兩兄弟。

「你騎戰馬!」李睿踢了胖子一腳,又舉著刀朝馬車沖了過去。

幾個俘虜嚇的一哄而散。

他兩三刀就砍斷了套馬的挽具,又替李聰也解了一匹。

回過頭來時,那胖子竟然還沒爬上馬背?

李聰推著胖子的,連吃女乃的勁都使出來了,胖子卻紋絲不動。

郎君也真夠可以的,為何就選了這麼一個胖子?

李睿話題誹著,一刀尖就扎到了胖子的上。

只听一聲慘叫,胖子飛一般的翻到了馬背上。

正半眯著眼楮偷眼打量的李亮,差點就笑了出來。

「走!」李亮一聲厲喝,一刀背抽在了馬股上。邊催著馬,邊回身罵道︰「一群蠢貨……官兵都被我殺了,爾等還能活的下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隨著話音,人越跑越遠,胖子和李聰緊緊的跟在了後面……

幾個俘虜逃也不是,留也不是。

愣了好一陣,有兩個才跟睡醒似的,手忙腳亂的跑去解馬。

還有兩個嘀咕了兩句,竟朝李亮模了過來。

但剛走了兩步,突听一聲悶響,似是刀鋒入肉的響動,隨即便見一顆頭顱沖天而起。

剩下的那一個哪是什麼俘虜,分明是李柏的大兒子李昭。

第二個俘虜還沒反應過來,只覺月復間一痛,下意識的一低頭,肚子上竟冒著一截刀尖。

「全殺了!」李亮坐起身,一手擦著臉上的血,一手從脖子里模出來了個正滴著血的豬尿泡。

「諾!」李昭應了一聲,提刀朝剩下的兩個俘虜沖去……

……

兩刻後,李亮與李昭一個趕著一駕馬車,回到了城牆下。

每輛車里還拉著兩具死尸。

「秉郎君,人已經走了!」李亮高聲說道。

「嗯,辛苦了!」

李承志點點頭,又朝城下的李彰的說道︰「去吧……記住,不要追太緊……」

做戲做全套,要是追都不追一下,就太假了。

「諾!」李彰抱了抱拳,幾聲呼喝,帶著一隊騎兵揚塵而去。

「你這計,行不行?」

看著越跑越遠的那三匹馬,胡保宗擔憂的問道。

李承志悵然一嘆︰「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

嘴上雖然這樣說,但他還是有些擔心。

這兩兄弟,可以算的上他手下最機靈的兩個人物了,一定要活著回來……

沉吟了一陣,李承志又轉過頭來,對郭存信說道︰「明日一早,我便要出兵,這城中之事,就只能拜托舅父了!」

「盡可放心!」郭豐收信交待道,「你也萬事小心!」

「嗯!」李承志點點頭,又對李松和郭存信說道,「回營,整軍!」

兩人應了一聲,緊跟著李承志下了城頭……showbyjs('大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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