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囚于天地寸步難行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一隊隊兵馬趁著夜色呼啦啦包圍了王府。

甲冑森森,刀兵晃晃。夜,出奇的詭異。

皇帝在宮殿前負手而立,面色凝重,雙眸炯炯,帶著血絲。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那不怒自威的神色,本就讓人退避三舍,更何況此刻。

一名老太監在石階下跪著,一動不敢動。

星辰隱沒了,似乎要變天了。

烏雲以可見的速度從遠處匯聚過來。先是星辰,然後是月亮,最後頭頂的天空便變得暗沉。

風疾嘯起來,穿堂過戶,穿越整個大地。在宮殿之間帶起那可怕的聲音,如無數鬼怪的哀鳴。

皇帝那蒼老的面孔繃得緊緊的,線條如未經雕琢的花崗岩石,在寬大的袍袖之中,一雙手攥緊,指節已是發白。雖然風大,但眼前的氣氛卻是讓人窒息。

「好大的一場風,」終于,皇帝開口說道。「吹得人真是有些迷糊了!只是,朕不敢迷糊,朕若是迷糊,這偌大的江山,便可能頃刻歸了別人的手中。朕,夙興夜寐,真的是累了啊,可再累,朕也不敢抱怨,也不敢松懈,只希望這江山永固,朕的子民安樂。朕只希望,這江山能一代代傳遞下去,朕的子孫們能如朕這般勤謹為政,好好守護這片疆域和疆域中的子民。朕甘願背負罵名,甚至願在天下人面前罪己,沒人理解也無妨,甚至旁人冷嘲熱諷也無所謂。可是,朕所作所為如此,卻為何屢屢不能順意!為何?難道真是朕德行刻寡招惹了上天嗎?」

「陛下!」

皇帝眸光一沉,盯著那老太監,道,「那真是朕的三兒?」

老太監深深吸了口氣,道,「是!」

「朕的三兒變成了怪物?」

「天道懲罰,移形換影。」

皇帝瞳孔微微收縮,一雙手已是在顫抖。他道,「朕听說他平日不過是學道煉丹過于胡鬧荒唐,可是,何時他竟然敢愧疚天道,妄圖仙神?他是從何處獲取那方仙經的?」

「陛下恕罪,老奴未曾發現線索。」

「他現在怎麼樣?」

「老奴自作主張,用天罡和地煞陣法將王爺困住。」

皇帝眉頭一挑,看著老太監道,「天罡和地煞不是相互排斥嗎?怎麼能一起用?」

老太監道,「王爺被神秘力量囚困,而天罡和地煞雖然對立,卻是相輔相成,老奴用天罡在外地煞在內,以陰力護住王爺的元神,用陽力抵擋那神秘力量,此陣可用,足以讓王爺無恙。」

皇帝冷笑一聲,道,「倒是便宜了這個小畜生了!」

老太監沒說什麼,只是跪在那里低垂著頭。夜里,看不清他的面孔,但能讓皇帝如此信任倚重,顯然非一般太監。皇帝抬手道,「起來吧!本想讓你鑽研那張地圖,沒想到外人已是率先動手,而且看樣子已經是成功了!看來,這份機緣,朕是沒有那個福分了!」

老太監緩緩起身,顯得有些笨拙。他道,「是老奴沒用,辜負了陛下的恩寵。」

「窮究天人,也無法堪破,這不是你的錯,是上天不佑朕罷了!」皇帝嘆息道。狂風呼嘯,皇帝微微眯起眼楮,他接著道,「不過,既然他們已經探了路了,想來對你而言也是一個機會。最近時日的天象,可是很詭異啊!」

「這是天道憤怒的表象,」老太監道。「定然是這些人沾染因果,觸犯了不該觸犯的東西,導致神秘力量穿透時空結界,降禍于凡間。」

「可有辦法消弭?」皇帝問道。

老太監遲疑了下,道,「恐怕要等到這股力量懲罰了這些人之後才會消散。」

「若是如此,可就苦了朕的子民了!」皇帝道。

「陛下寬仁,可天道降罪,非陛下所能拂逆!」老太監道。

皇帝面孔微微一抽,盯著老太監,眸光幽幽,靜寂中流露出了那帝王的霸道與威嚴。他微微揚起下巴道,「那東西帶來了嗎?」

「一共九顆,陛下每月陰日服一顆,定然可消除肉身雜質,身輕體泰。」老太監從懷里掏出一方錦盒雙手捧著遞給皇帝,皇帝瞥了一眼便接了過去。

「我要的是長生,」皇帝道。「不是短暫消除疲乏疾病的丹藥。如此周而復始,藥力不見得如當初那般好了!」

「老奴明白,不會讓陛下失望。」老太監道。

「唔,」皇帝道。「你去吧,三兒那里你盯著點,不要讓他的丑態暴露在世人眼中,不然我皇家的聲譽可就萬劫不復了!」

「是,老奴遵旨!」

老太監緩緩退去,弓著背老態龍鐘的朝遠處走去。皇帝冷冷的注視著老太監的背影,面色越發的冷酷。皇帝攥著那方錦盒,因為過于用力而不斷的發出摩擦的細微聲音。皇帝哼了一聲,轉身朝大殿走去。

宮燈流溢著橙色的光芒,寬闊的大殿寂寥冷清,顯得無比的孤獨。皇帝已是躺在榻上,服過丹藥的他此時已是渾身漲紅,宛若在蒸籠之中一般,不停的翻轉著,嘴里發出哼哼的聲音。若是有人在殿中,必然會對皇帝的舉止發出驚愕的叫聲。可是,皇帝寢殿,沒有召見是沒人敢擅入的。皇帝的衣衫嗤啦一聲碎裂,那干癟蒼老的身軀紅光熠熠,老皮不斷的月兌落下來。

夜似乎很長。

烏雲已是塊壘一般的堆疊在虛空之中。密密實實,仿佛醞釀著什麼可怕的計劃。狂風便在大地上張狂的肆虐,讓那屋宇、村莊、山河、草木盡皆為之悸動。

一抹光色倏然在夜空中閃爍,瞬即,虛空裂開,一道道身影從中跌落下來。

虛空中,烏雲不知何時變得嫣紅,如被烈焰燒灼了一般。

彤雲凝聚,電光交織。

雷聲已是在烏雲背後氣勢洶洶的響了起來。

這些跌落下來的身影,在離地三尺的地方便停了下來。或者端坐,或者站立,或者躺臥,神態各異。只是,他們每個人似乎都在一個獨立的空間里,彼此都感知不到對方的存在。他們睜開了眼楮,有的平靜,有的錯愕,有的驚慌,面對天空的色彩,仿佛有可怕的洪荒怪獸正要亮出獠牙。

有人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似乎對于自己的身體很是震驚。

有人提刀揮砍,無形的虛空,似乎有無形的力量形成了樊籠將他困在那里。

有人卻是靜靜的坐在那里,仰頭平靜的看著天空,似乎對一切都不感興趣。生,或死,似乎于他都無甚區別。

一縷電光從彤雲中鑽了出來,如聚攏的胡須,只是這縷電光露出來之後,又迅速的分化成成百上千的光縷,它們便像是海里的線蟲,在那里裊娜游動。

提刀揮砍的人累了,頹然的站在那里,耷拉著腦袋。

望著自己雙手的人抬起頭,震驚的看著那一縷縷的光縷。

坐著的人站了起來,抬手在面前劃過,立時出現一道如琉璃鏡一般的光幕。只是光幕一片空白。他伸手便在那光幕之中書寫。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光幕便出現了《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的句子,可是這些字出現沒多久,便徹底消失了。他抬著手,有些驚訝的看著面前的光幕,最後苦澀一笑,放下高舉著的手,望著那天空滿是無奈。

看來,即便是佛陀,也對這力量敬畏。

大道三千,法歸一統。

佛,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雲層越發的艷紅,如血一般,整個天地便被映襯的妖異可怖。四下寂靜,時空如虛。當那些光縷如雪花一般的垂落下來的時候,除了那靜靜的站在那里的男子之外,其他人忽然發出了癲狂的叫喊,不斷的掙扎扭動著身體,仿佛在與幻想的對手進行殊死搏斗。可看他們的樣子,他們是處于一種被動的、狼狽的狀態。而靜靜的站在那里的男子雖然無動于衷,可是他的身體卻在流血。

人世間有一種刑罰,在很久以前便已有了雛形,後來慢慢地在某人的修進下,形成了現在的樣子。

這種刑罰就叫做凌遲。

那靜靜的站著的男子,便如被施以凌遲刑罰一般。只不過見不到皮肉分離的畫面,只見到鮮血從軀體的各個部位不斷的涌出來。很快,他整個人便被自己的鮮血染紅了,掩蓋了他自己的樣貌。

其他人似乎都喪失了神志,有的跪在地上哀嚎痛哭,有的則站在那里瑟瑟發抖,似乎絕望了。

雷電轟隆隆的從雲層中刺下來,璀璨了夜空,暗淡了大地。

狂風在這雷電之下,也顯得灰溜溜的沒了先前的氣焰。

雷電並沒有直接劈下來,而是交錯不斷的在夜空中閃耀。

這是一幕宏達的場面,卻也是一幕讓人難以琢磨的畫面。

如果雷電是一種刑罰,可雷電並沒有直接落在這些人的身上。

彤雲變得妖異,就像是飽飲了鮮血。肉眼可見的雲層,一層層層次分明,即便是那邊角,也無比的清晰。似乎,彤雲在汲取某種力量,通過汲取的力量來不斷的豐富自己的軀體。漸漸的,那彤雲膨脹起來,有種巨人的模糊影子。

哀嚎的人不再動彈,絕望的人坐在了那里。

只有那個站著的男子,依然血流不止,靜立不動。

其余人的氣息,都是頹喪的灰敗的絕望的,而只要他,卻依然是平靜而淡漠,仿佛他的肉身可以毀掉,但是靈魂卻依然佇立在天地間,不為任何力量所屈服。

很多時候,生命的韌性不在于肉身的強大,而在于神魂的堅韌和高傲。

雷鳴聲已到了近乎咆哮的地步。一道道閃電不再高空徘徊,而是不斷的刺落下來。

雷電落在了站著男子的頭頂,不斷的壓下,不斷的逼近。

這是一種恐嚇。

強大的威壓之力,落在了那男子的身上。于是乎,那男子血肉模糊的軀體變得更加的殘破。血肉不斷的從身上掉下來,露出了那森森的白骨。可是,那男子挺直著身子,仰著頭望著那不斷膨脹的天空。終于,一道閃電忍不住的落在了男子的頭上。嗤啦的一聲巨響,一縷縷煙霧漂浮而起。男子身軀微微一晃,雙腿幾乎彎曲著要蹲下去。可是,他這個時候卻是笑了。

無聲的笑,仿佛是一種蔑視。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並不蔑視什麼,只是單純的不懼罷了!

無欲無求,方能至強至剛,百無禁忌。

殘破的軀體,自髒腑之中流露出了一縷縷的白光。白光如一種生命,或者說如靈蛇,從他的身體里爬出來,一道道,糾纏在他的髒腑經絡之中。雷電轟鳴,威壓落下。可是,他的身體越發的高大。

殘破並不代表狼狽,血肉模糊並不代表屈服。

他倏然捏緊拳頭,而後迎著一道落下的雷電轟了過去。

沒有拳芒,沒有拳風,看上去平淡無奇。

可是那道雷電卻突然倒卷疾馳掠上彤雲。而彤雲在這個時候竟然張開了一張大嘴。無數的雷電蜂擁著鑽入那張嘴之中。一道寒光,自那嘴里飛了出來,化作了一把亮晃晃的寒刃,斬向了男子轟擊出來的拳頭。

砰!

光波倒卷,寒芒散去。男子的指骨一根根墜落下來。

可是,男子卻是將另一只拳頭轟了上去。

虛無的天空,一層層光漪朝著雲層而去。那光漪看似柔弱,卻讓那彤雲似乎畏懼起來。彤雲裂開之處迅速的聚合,無數的烏雲蜂擁著將它包裹起來。光漪觸及,烏雲潰散,一把劍無聲的從中刺了出來。光漪微微一滯,瞬間的斷開。那劍便長驅直入,直奔著男子的腦袋斬去。

卻在這時,本已頹廢絕望的人似乎感應到什麼,猛然長身而起,紛紛祭出身上的兵器朝著自己的頭頂\進攻。他們本不弱,更何況面臨著生死絕境之時,這時候所爆發出來的力量自然不會弱小。于是,在剎那之間,堪比那雷電之力的力量狂暴的斬向虛空。

這些人,他們身邊的桎梏,如被劈開了似得,使得他們所祭出的力量可以撲向虛空的彤雲。

沒有言語,沒有怒吼,更沒有氣急敗壞。

他們,似乎都明白了一個道理。

無論是憤怒,或者是哀嚎,都無濟于事。

在這生死存亡之際,唯有奮力一戰,或許還能抓住一線生機。

彤雲周邊再無烏雲,彤雲也沒有了雲的形狀。這一刻,虛無縹緲的雲,變成了實體。一個有著靈智的有著人形的高大丑陋的生命。一劍在手,長嘯猙獰。周天氣運,盡在它的左右。當俘虜反抗,當獵物拼命,它便狂躁起來。

道之力,玄奧高遠,卻又恐怖至極。當那個怪物一劍橫空,整個天空仿佛都要被它切開。而後,無窮盡的力量加持在劍上,以崩壞世界的洶洶氣勢,砍了下來。

劍光璀璨,蒙漫了這一片的天地。

一道白發身影在半空中慘叫一聲,跌落下來。

持刀老者怒吼騰起,卻剎那被那劍光所吞噬。

另一人長劍卷起,幻化出萬千劍影,交織在自己的頭頂。可是當劍芒落下,他所幻化出來的劍影紛紛破碎,如那朽木在風中凋零一般。而後,他便被劍氣碾壓跪下,全身的氣勢蕩然無存。

只剩下那個站著的男子,劍芒輝映,但是他身上的白光卻讓那劍芒寸寸消融。男子仰頭望著,眸光深邃如那寒潭,充滿著平靜中的可怕。

「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心無掛礙,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仇十二,你的佛可有照見你的光明!」

男子呢喃著,卻是溫煦一笑,瞬即長身而起,一拳朝著那劍轟去。

他沒有見到佛光,也沒有感應到佛的力量。

但是,他的內心里依然保存著純真的情感,那真摯而溫熱的記憶。

那便是,友誼,親情,羈絆。

所以,他的力量是凡俗之力,是肉身之力,是靈魂迸發的洞虛之力。一拳,擊破虛妄,擊破阻礙,擊破萬千糾纏。他的身心,甚至眼眸皮囊,都自一種平和而空靈的境界之中。

砰!

拳頭砸在了劍身上,巨劍猛然一晃,朝著後方彈射過去。可是,男子已是掠起,朝著那高大怪物飛去。怪物呲牙咧嘴,怒吼著掌控手中的巨劍,扭身拖著巨劍重重的拍向男子。可是,男子此刻卻是並沒有關注那劍的到來,而是盯著怪物那丑陋猙獰的面孔,撞在了它的身上。

白光如昊日一般的綻放。整個時空呈現出一種扭曲的波動。

可怕的熱度,瞬間充斥在這片天地的每一寸空間之中。

晃晃光芒,赫赫璀璨。

天地失去了界限,混沌以另一種姿態展現。

無形中,隱約有一種絲線崩斷的聲音響起。

一道道身影,朝著遠處砸落過去。

卻在這時,一道朦朧而龐然的身影出現在這混沌之中,巨手一撥,那光芒剎那的黯淡,那熱度瞬間消融。兩道糾纏的身影立時分了開來。那巨手不停,不斷的在空中勾畫著什麼。然後,他所勾畫之處,嗡嗡嗡的出現金色的符文,那符文熠熠,就像是一顆顆星辰。

巨手一垂,手指輕輕一彈,符文便化為了符鏈,紛紛朝著四處而去。頃刻間將一道道身影圈禁其中,化為了囚籠。

「震!」

那龐大虛影嘴唇翕動,輕輕吐出一個字。整個天地便化為了黑暗。

時空,生死,萬物,意念,盡皆在這黑暗中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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