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恩怨如草何時了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爺爺,我們這是去哪?」

「當然是回家了,怎麼,還在生你爹娘的氣?」

「我、我哪敢!只是我怕!」

「別擔心,你是爺爺的乖孫,誰敢欺負你!好了,回去我就教訓你爹娘一頓,爺爺不過外出訪友便生出這等事情來!呵,真是我王家的人啊!」

「爺爺,你、你生氣了?」

「爺爺不生你的氣,只是對某些人的見風使舵和牆頭草而生氣罷了!想來現在府中很多人想著爺爺退出江湖,王家便大勢已去了吧!很多人都在為自己謀劃後路呢!這便是大家族,這便是坐享慣了的!家族的毀滅,往往不是外部力量導致,而是內部的自我腐蝕而致。靜兒,你是不是也恨爺爺?」

「啊?為什麼?」

「因為爺爺退出江湖之後,王家便再無往日的風光了!」

「可這根靜兒有什麼關系呢?」

「是啊,跟靜兒沒有什麼關系!」

「只要爺爺願意,爺爺做什麼都是應該的。何況爺爺現在年紀大了,也到了頤養天年的時候,何必再和那些人糾纏了呢!」

老人眉頭舒展,撫模了一下女子的腦袋,露出慈祥而和煦的笑意。兩人在不遠處的一條街道上上了馬車,馬車平穩的朝西城而去。身後是繁華的街道和如織的身影,有人懷抱各種心思望著遠去的馬車。一刻鐘過後,馬車在一座佔地廣闊宛若宮殿一般的宅邸大門前停下。在門口的小廝瞬即跑了過來。

「老爺回來了!」

車簾掀開,老人抓著女子的手從車廂內走了出來。女子明顯是緊張起來,白淨的臉孔顯露出不安。老人似乎知道女子的心思,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什麼,女子弱弱的應了一聲。老人面色驟然變得嚴厲端肅起來,眸光在那小廝的身上淡淡一掃,那小廝立時心驚膽戰起來。

「他們人呢?」

「回稟老爺,還在大堂說話。」

「帶路!」

「是。」

小廝轉身朝里面走去。老人握緊女子的手,女子則低垂著頭。老人心中一嘆,望著面前起居八落的宅邸,想起了年少時的情景。窮困,可以如那礫石磨礪人的心情激越人的斗志,而豪富,卻將那積澱起來的斗志磨蝕的一干二淨。

這座宅邸有五進院落,越往里面越顯現出那高大恢弘的氣勢來。

他們徑直穿過外院,來到了內院,已是花了盞茶功夫。

隱約可听見人的說話聲和笑聲。女子的面孔卻越是不安和緊張。兩邊樹木搖曳綠蔭盎然,並未受到寒冷天氣的影響,綠蔭之中還有幾朵雪白碩大的花,伸出層層綠葉,光彩奪目。老人停了下來,望著那白花對女子道,「靜兒,將那花給爺爺摘下來。」女子不明所以,卻是言听計從。

「哎呀,王老爺子回來了!」花廳之中,一道身影歡快的跑了出來,一同出來的,還有幾個人,其中有一男子與老人樣貌相似,卻是露出了苦澀。老人淡淡的瞥了他們一眼,抓著女子的手來到了花廳,在正北位置坐了下來。

「外出訪友,本想尋個清靜,卻沒想到老夫不在這段日子,竟然有人能逼得我的愛孫跳河自盡。呵,好大的威嚴啊!」

老人語氣不善,花廳之內的人已是心中不安起來。那面貌與老人相似的男子狠狠瞪了女子一眼,女子委屈的低下頭。男子急忙擠出笑臉道,「爹,你也太慣著她了!沒大沒小的,孩兒也不過是為她終身幸福考慮,卻一眼不合離家出走,還敢出如此有辱門楣之事!爹,孩兒知道你喜歡這丫頭,可是這丫頭如今已是不小了,而且司空家與我家門當戶對,與丫頭結親的那孩子我也是見過的,人不但俊秀,而且武義不俗,正是能給丫頭幸福的男兒。所以,爹不在,孩兒就自己做主,與司空家主定下了這場親事。」

女子雙目蓄淚,忽然抬起頭咬著嘴唇道,「我不嫁,除非抬我尸體過門。」

「放肆!」與老人面貌相似的男子怒斥道。

而旁邊站著的幾個人也是面色變了,卻又似乎忌憚老人,不敢太過表現。老人坐在那里,神色悠然,不以為意,端起旁邊的茶杯,眉頭一挑,掃了一眼花廳外的僕人。

啪的一聲,茶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眾人神色驟變,只覺得宛若有股無形的力量狠狠的鞭打在心髒上,讓人痛苦而窒息。

「一群王八蛋,難道這個家不是老子的,老子老了就說不得數了嗎?茶呢,讓老子喝他們的嗎?」

老人突然爆粗口,讓人眼前一黑,只覺得有殺氣撲面而來。就連老人身側的女子,也是面色煞白。平日里老人一團和氣,說話斯文慈和,今日卻是大變。花廳外的僕人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還不快端茶來!」與老人面貌相似的男子回頭呵斥道,但他自己卻控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一時間,花廳內外一片寂靜,落針可聞。那些站著的人,每個人都如被一雙深邃而銳利的眸子盯著,感覺自己內心的隱私毫無保留的袒露在那眼楮的面前。

老人模了模自己的下巴,淡淡的道,「我乖孫的親事,別說是你這個不稱職的父親,即便是老夫,沒有乖孫的同意,也做不得主。」

「王老爺子!」剛才快步出去迎接老人的中年男子面孔一抽,急忙道。

老人瞪了那人一眼,道,「是不是以為老夫要退出江湖,老夫便說的不算了嘛?」

那中年人心中一緊,急忙道,「是晚輩失禮了!」

老人哼了一聲,道,「既然我乖孫不願意,此親便罷了!誰若是有意見,盡管拿刀來,看看能不能割下老夫的腦袋,若是能,莫說老夫的乖孫,就是這整個王府,隨你們折騰。呵,莫要忘了,人老不死,便有殺人之力。別以為老夫退出江湖就是誰人都可以欺負的。」

「王老爺子既然發話了,晚輩不敢厚顏勉強,小輩的事,便到此為止。晚輩先行告退!」一群人灰溜溜離去,只留下三五個人呆呆的站在那里。茶水上來,老人啜飲一口,然後盯著那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男子。

「這個家你說了算?」

那男子心中雖然畏懼,卻也不甘,聲色有些不服不願的道,「孩兒不過是父親眼中的不孝子,豈敢做主家中之事。」

「既然不敢做主,為何以我的名義四處交結?難道我王家,已經危急到了需要別人憐憫的地步?」

「孩兒也是為王家日後考慮,所謂多個朋友多條路!」

「是嗎?」

「孩兒自是為了王家考慮。」

「好啊!」老人長須口氣,站起身來,抓住女子的手,緩緩朝花廳外走去。「老夫看來確實是老糊涂了,雛鷹已成,羽翼豐滿,自然有自己的抱負,我老頭子遲遲不死,看來是擋了許多人的路子了!乖孫啊,你瞧,這個氣勢恢宏的家,可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女子瞧著老人那滿是皺紋的臉,看出了悲傷和絕望,心里不由一顫。

「爺爺,這里就是你的家啊!」

「不是了,」老人聲色悲嘆的道。「再也不是了!」

「爹,」身後的男子突然跪在地上,道。「您這是怎麼說的,好像孩兒逼宮不孝似的。」

「你們好自珍重吧,」老人淡淡的道。「這王家,再不是我的王家。明日,這個消息便會傳遍整個龍門。你們該鑽營鑽營,該投靠投靠,該溜須拍馬溜須拍馬,與我無關。你們是死是活,我也不會在乎。這個已經腐爛了的龐然巨\物,總是需要一個節點的。是死是活,你們既然認為自己有那麼大的本事,那便去折騰去吧!乖孫,我們走!」

「爹!」男子心中突然涌起無限的恐懼,大聲喊道,跪著便要撲向老人。

老人猛然扭過頭,一雙眼楮幽森而布滿殺意。男子渾身一僵,寒意凜然。

「小心項上人頭,老夫雖老,卻也是殺過不少人的。」

男子雙眼一黑,噗的一口血噴了出來,整個人倒在了地上。老人不屑的哼了一聲,在一道道驚呆的目光中,帶著女子迤迤然走出這高樓廣廈。

馬車離開了王府,車輪發出沉悶的響聲。

「知道爺爺為何要這麼做嗎?」

女子搖頭,擔心的看著老人。老人淡淡一笑,掀開車簾,望著外面的建築,淡淡的道,「有些東西,該說再見的時候總是要說再見,即便如何不舍,也改變不了結局。爺爺回來,不只是因為你的事,更因為其他事情,你不知道,可是爺爺知道。他們做的太過了,不僅完全無視了我的存在,更將我賣給了別人。爺爺雖老,但骨氣和尊嚴還是有的,既然如此,那麼,爺爺還留著這個家干什麼!你可能會認為爺爺狠心,可是,人若是不能狠心,便無立足之地,更無藏身之所。」

「爺爺,我們去哪?」

「去哪?」

馬車駛過一條條街道,已是子夜,再熱鬧的城市,也會安靜下來的。馬車停在了一處低矮的院落前。院門已經打開,一名 瘦修長的身影似乎已經等候了很久。

老人抓著女子的手走了下來,馬車便緩緩離去。

「等很久了?」老人望著那男子道。

「有段時間了。」男子聲色諳啞的道。

隨即,在那男子的帶領下,老人和女子步入院子。這院落一看就很寒酸,除了院子外,便是一排三間如茅屋一般的屋子。四下沉靜,這院落似乎就他們三個人。

「乖孫,你自己找間屋子休息吧!」

「那爺爺你呢?」

「沒事,爺爺跟這家伙聊聊天。」

「那爺爺早點休息。」

望著女子進入最右側的一間屋子,那男子嘆息一聲道,「沒想到你還有如此孫女,早知道,我當年就該找個女人成親。」

「你沒有這個機會了!」

男子笑了起來,指著不遠處的石墩,道,「你家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你說吧,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烽燧令發出去吧!」

「烽燧令?你確定?」

「你不知道這段時間龍門城來了多少人,更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是沖著踩踏老夫的尸骨想要爬上去的。發吧,不發我怕沒有機會了!」

「王府不是跟你關系很好嗎?為何不讓王府出面?」

「有些事情,王府是不能出面的!」

男子垂下頭沉吟片刻,道,「反正這東西不是我的,你既然如此安排,我便按你說的去做,只希望你自己不要後悔。」

「我都黃土埋到脖子了,還有什麼後悔不後悔的。」老人自嘲一笑道。

「是啊,我們都是將死之人,」男子嘆息道。「還有幾天好活。好懷念當年的時光啊!那時候我們都年輕,都那麼有激情,無論什麼挑戰,我們都可以全身而退!只是,生命如此的矛盾,一頭一尾,中間給我們強壯與激情,剩下的全是孱弱!」

「至少我們轟轟烈烈的活過!」老人道。「不必那些庸碌無為到時也掀不起風浪的人,這樣的人注定一生一世都如那塵埃螻蟻。」

「喝酒嗎?」男子問道。

「來吧,不然今夜怕是睡不著了!」老人道。

男人笑了起來,旋身而起,化作一道鋒芒,消失在老人的視野之中。老人低笑一聲,搖了搖頭。

夜,沉沉。長街已是空蕩下來。

仇九獨自前行,後面的人卻是如鬼魅一般跟了上來。

仇九仰頭望著虛空,心中一嘆,看來老人一開始便算計著自己。心中冷冷一笑,他不怪那老人,只是為那跟隨而來的人感到可惜。人生在世,為何不好好活著呢!他停了下來,緩緩轉過身,望著那不斷靠近的人影。

一共七個人,每個人面孔都落著陰影,看上去無比的冷漠。

「為何跟著我?」仇九問道。

「借你項上人頭一用。」其中一人道。

「借我項上人頭?不知我與你們何處有嫌隙要如此對我?」仇九問道。

「無仇,無怨,」那人道。「只是恰逢其會。」

「哦?」仇九冷笑道。「你的意思,只要合適,你們想借誰的腦袋都可以?」

「沒錯!」那人道。

仇九一攤雙手,道,「那便來吧,看看我這顆腦袋有沒有那麼好摘!」

瞬息間,一股陰冷的風撲面而至,帶起仇九的衣服和長發飛舞。虛空無星辰,長街空蕩蕩。只見寒光閃爍,那七人已是如鬼魅一般掠到了近前。刀,鋒芒畢露;刃,幽森如淵。當這些兵刃從四周斬向仇九,便化作了一樣的氣息。

死亡,森森。

仇九雙眸一凝,身形一閃,盡是避開了這七個人的攻擊,反手一甩,無數的細小之物如寒芒飛了出去。那細小之物多如牛毛,卻鋒利如比。無聲無息間,有人已經捂著脖子到底,有人慘叫跌倒,有人雙目圓睜定定的站在那里。

仇九扭身撲了上去。這一刻,他的殺意洶涌而出。

他是殺手,也是刺客。

不是被別人狩獵的獵物。

他手中無劍,但他的身體便是武器。

他一拳轟出,抬腳便是橫掃,剎那便有那骨頭碎裂之聲。他身影閃爍,宛若發狂的豹子,呼吸間,那七人全都倒在了地上。仇九冷冷掃了一眼,抬頭朝東南的屋頂望去,譏誚一笑,便繼續朝前面走去。

有人死去,有人活著,但死與活,似乎很難界定哪種更舒適。

東南屋頂,兩雙眸子冷冷的盯著仇九的背影。仇九剛才朝他們望來,顯然是發現了他們的存在。

「少爺,這人是硬茬子!」

「出手狠辣,不拖泥帶水,不是門派高手,便是殺手。」

「其實我們並不一定需要針對此人,與那王凱之關系親近者多如牛毛,我們這樣做,能起到什麼作用。」

「即便沒什麼作用,也要讓他的典禮舉辦不順利。只要典禮不舉行,他便沒有退出江湖。」

「我們太顯眼,那老家伙怕是察覺到什麼了!」

「呵,要的就是他察覺,不然有什麼意思!那老家伙這麼些年過的可是很滋潤的,但是現在,我要讓他血債血還,讓他承受失去的痛苦然後死去。」

「既然如此,那老奴便去會會他的那些親近者。」

「嗯。這個人不要饒了他。」

夜風如訴,帶著深深地森寒與淒寂。長街條條,巷陌如網,將偌大的城池分隔成一塊塊,宛若棋盤的布局。

仇九站在窗邊,冷冷的望著窗外的街道。他右手抓著那老人給的令牌,街面上掠過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的消失的無影無蹤。他轉過身,取下掛在蚊帳邊的長劍,輕輕一拉,劍光驟然涌出,映照在他那森冷的臉上。

「恩怨如草何時了,你這是打算一起解決嗎?」

嗆的一聲,長劍龍吟,劍光在漆黑的屋子里化作蛟龍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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