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煮雪莫話新年事中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花月姐姐,大家都去逛街了,你怎麼不去?難得媽媽心善,準許我們外出,不去多可惜啊!」一個穿著花衣裳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來到了女子的面前,女子模了模她的腦袋。

「姐姐身子不爽利,就不去了。月娘,你跟她們去吧!」女子含笑道。她穿著一身白色百皺裙,溫婉綽約,宛若一朵白蓮,端靜文雅。

「可是、可是,」小姑娘猶豫著,癟著嘴,一副擔心的樣子。「可是月娘是花月姐姐的侍女,花月姐姐不去,月娘怎麼能出去呢?」

女子膚色潔白,宛若凝脂,吹彈得破。現在的她看上去優雅動人,可內心里的憂傷與自卑,卻是無法抹去的。她還記得自己的出身,也記得自己的處境。無論樓里的那些人如何看自己,自己說到底不過是一供人玩笑的工具。

小姑娘月娘不過十歲左右,出落得卻是標致可人,將來定然是個美艷動人的美女。女子望著她,心里卻是為她的將來而難過。便是寶玉,在這污穢之地也總是會被玷污。這是命,誰也改變不了。

「好吧,那我們去吧!」

「真的?」

「嗯,真的。」

「可是花月姐姐身體不舒服!」

「行啦,姐姐沒事,不要擔心。說來,來到寒山城這麼些時日,我也沒見過寒山城的夜景呢,說不定今日除夕,萬家燈火,會熱鬧的很!」

「是呀是呀,我听隔壁的小麻子他們說,有好多好多吃的玩的,更有舞龍表演呢!」小姑娘月娘小雞啄米似的點著小腦袋,一副認真的樣子。

「那就好,我們走吧!」

入夜,街上卻是繁華,早已沒了往日的血腥痕跡。

但見得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彩帶飛揚。燈有各色,形狀各異種類繁多,張掛在街巷之中,流光溢彩,色彩翩然,讓人有種進入仙境的錯覺。又有各色貨郎,吆喝著、叫賣著、擺弄著,呈現出各色買賣。還有燈謎,一處處,一片片,張掛著,無數人聚集在那里,有的參與,有的旁觀,有的起哄,熱鬧甚囂塵上。

士子佳人,士農工商,雜居在此,魚龍混雜,卻是為寒山城的除夕之夜,增添了無限的魅力。

有唱曲的、雜耍的、舞龍的,各色穿著艷麗服裝的男女,在大街之上擺開了陣勢,舞弄起來。

女子花月和小姑娘月娘一步步走來,各自的心境不由得被感染。月娘還小,對什麼都很好奇,不時的從花月身邊跑開,在不遠處喊叫。月娘雙眸朦朧的望著,此間的熱鬧與繁華,勾起了她內心的憂傷。這些繁華,這真真實實的世界觸模,讓她恍然有種過去活在夢中的感覺。這才是真實的世界,這才是正常的世界。可是,這樣的世界,屬于她麼?

月娘抓著兩串糖葫蘆高高興興的跑了過來,將一串遞給花月,花月輕輕一笑,搖頭道,「少吃點糖,別壞了牙齒。」

「姐姐,很好吃的,你嘗嘗。」

「你吃吧!」

前面有一個攤子,擺著許多首飾配件,很是富麗。花月不由得痴痴望著,蓮足輕移,與月娘走了過去。

「姑娘且看,這都是從京城運過來的好東西,價廉物美,很是實在。姑娘是要頭飾、首飾還是什麼,可以戴起來試試,若是不合適也沒關系,只管試試。」

花月拿過一根簪子,簪子是木制的,一邊是梅花結,細長光滑,做工很美。花月將它插入發髻中,對著月娘問道,「好看嗎?」月娘吞下一顆糖葫蘆,眨了眨眼楮,點點頭。

「好好看。」

花月嫣然一笑,將發簪取下來插入月娘的頭上,上下打量一番,道,「這個送給你作禮物!」給了錢,兩人便朝前面走去。一串串煙花從地面掠起,在夜空中炸開,火星四濺,化作一朵朵瑰麗的花開。兩人站在人群中仰望著,神色痴痴。

花月凝望著那一朵朵綻開又凋謝的煙花,面色變得認真。她在心里默念著什麼,希冀著。每一條生命,無論卑賤或者尊貴,都有著自己的希冀與夢想。所謂殘酷與美麗,便是交匯共生,而推著美好出現。

月娘忽然扯了扯花月的袖子道,「姐姐,你瞧,是小荷姐姐!」

花月回頭望去,卻見到一名娉婷縴細的女子站在東面的路邊,眸光惘然,似乎在等誰,又似乎是在找尋。花月微微一呆,卻是抓著月娘的手,繼續朝前面走去。每到這個時候,便是不分窮富熱鬧歡快的時候。富人有富人的歡快,窮人窮人的樂子,誰的快樂都不能用高雅低賤來衡量其高度。

在這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到底還是衣著樸素的人要多。

夜空如水,竟然有點點星辰熠熠的懸在空中。仇九望著夜空,心中空蕩蕩的。寒山城上空,不時有煙花綻放,那繁華與歡樂,映襯出城外的蕭瑟冷寂。

「我要先離開一兩天,回來的時候我再告訴你詳情。」

仇九點了下頭,道,「告訴他們,如果仇四不能回來,這個任務我便不會接,除此,我沒有任何要求。」

老匠人嗯了一聲,道,「你放心,我必然將他帶來。」

「多謝!」

「是我要謝你,」老匠人長吸口氣,道。「不管這件事能不能辦成,至少你已經幫我往前邁了一步。」

「我是謝你救了我一命,」仇九道。「若不是你冒死將我帶出來,那一晚,我必然是死了。」

老匠人忽然轉身步入屋中,不一會兒從屋內走出來,將一本封面破舊的書籍遞給仇九。老匠人道,「這是我家傳的挪移之術,能將對手的力量轉嫁,有人又說這是移花接木。你若是看得上,便抽空試試。」

仇九呆了一下,望著手里的書籍。書籍很古舊,至少也流傳了百年的時間。仇九道,「這不合適吧,畢竟是你的家傳絕技。」自古以來,便有絕技不外傳的規矩。老匠人卻是搖頭,將書籍推回給仇九。

「我不給你還能給誰?我這一族,除了我便沒有別人了!」

仇九啞然,垂下頭看著封面上的痕跡。可以想象這本書籍的重要性。他不再推月兌,將書籍塞入懷中,道,「好,若有機會,我給你找一名繼承的年輕人。」

老匠人那黧黑的面孔露出平和的笑意,道,「我帶人回來直接來這里,不管你去哪,都要回這里來。」

仇九點了下頭。于是老匠人便離開了茅屋,在蒼茫的大地上,趁著夜色離去。仇九望著寒山城的輪廓,心里便不由得想起她來。她在想什麼?新的一年可許過願?他記得在村子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便在村子中的空地上擺宴席、放炮仗、點煙花,錢都是村子里的一個地主出的,後來旱災,地主一家落荒而逃,據說是投奔遠方的一個親戚去了。

仇九朝寒山城走去,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城內很熱鬧,除了散落四處的衙役小心翼翼的巡視著,人們的面孔上都是堆滿笑意。仇九便在這群人中走過,各色面孔,各色雜耍,各色物件,五光十色,似乎于他,都不過是夢里的點綴。他從人群走過,游走在喧鬧之中。然後,他疲憊了,鑽進了一條巷子。巷子里有一盞盞燈籠照耀著,如冥途上的指引。他的內衣已是被汗水浸濕,不知不覺間,汗水便淌出來了。他扶著牆壁,面色煞白,臉孔上流露出了痛苦之色。

脖子的痛楚,仿佛是隨著身體的移動而一點點加劇。剛開始只是覺得別就,隨後便是針扎似的痛。他揚起頭,望著巷子上方的天空。寒風滑過,遠處的熱鬧越發的襯托出巷子里的孤獨。

他伸手擦去額頭的汗,徑直朝前面走去。走了不過百余步,他便從巷子里走了出來,來到了大街的另一端。熱鬧、喧嘩、光影,交錯其間。一雙眼眸忽然落在了他的身上,仇九神經微微繃緊,朝那邊望去,便見到一名穿著藕荷色長裙的女子深深的望著他,仇九眉頭皺起,避開那目光朝左側走去。卻在這時,一人忽然攔住了仇九的去路。

仇九神經繃緊,抬起眸光望著那人。是一名穿著飛魚服的百戶。

「我家大人請你過去喝一杯。」

「帶路!」

仇九雖然不明白他們的意思,但他想也不想的跟著過去。不遠處有一家酒樓,酒樓外有一群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有個女子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舞弄著棍棒。兩人進入酒樓,很快便來到了樓上一間雅間。

「我家大人在里面,你進去吧!」

仇九走了進去。里面很安靜,迎面便是一塊屏風,屏風上倒映著一道身影。門被合上。仇九深吸口氣,朝屏風背面走去。

「沒想到是我?」坐在桌前的王承恩抬起頭道。

「除了你沒有別的錦衣衛認識我。」仇九神色不變的在王承恩對面坐下。桌上擺著五六道菜肴,王承恩抓著酒瓶給仇九倒上酒。

「我以為你不敢回寒山城內了,只是剛才看著百姓熱鬧,見你出現,所以便讓齊名將你請來。來,喝一杯!」王承恩端起酒杯,仇九與他踫了一下杯子,各自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酒狠辣,王承恩吐了吐舌頭,發出嘖嘖的聲音。「新年了,不管寒山城在過去一年經歷了什麼,到底平穩的度過來了。無論是寒山城周邊百姓,還是當地一府官員,總可以松一口氣了!」他見仇九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忽然一笑道,「你以為我請你來是說感謝話的?」

「我知道你不會感謝我,」仇九盯著面前的酒杯,道。「我也從一開始沒有打算讓你感謝。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已經知道我的身份,為何還如此客氣?」

酒水從酒瓶里流出,落在杯子中。酒色如水,杯如白玉,光影交錯,澄淨無瑕。

「我累了,」王承恩道。「現在不想再起波瀾。我知道你在利用官府打壓洛蒼的人,我也知道,寒山城後面發生的許多事情有你的身影,但現在,那件事已經過去了,而且你看,寒山城的百姓只想著除夕的歡樂,只想著新的一年的希望,哪里還有人在乎過去發生的事情。而且,說到底最後我能活下來,有你的一臂之力。」

仇九笑了,端起酒杯自顧的喝了下去,抓起筷子便夾了一塊魚肉。

「既然知道我們現在不是敵人,那麼這一桌子的菜看來也不能浪費。不錯,這魚遠比山上的好吃,鮮女敕入味,這廚子手藝很不錯。」仇九說話間,已是吃了不少,對面的王承恩呆了一呆,啞然失笑。

「原來你剛才不過是在試探我!」王承恩道。

仇九放下筷子,望著對方道,「我們到底是第一次接觸,而且你是官,我不過是一山野匹夫,若是不謹慎一點,恐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我並不是試探,只是確認罷了!」

「得了吧!」王承恩笑道。「得了便宜還賣乖!」他飲了一口酒,面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其實我找你來,還有一點個人原因。」

「什麼事?」

「寒山寺你去過吧?」

仇九點了點頭,道,「你應該也知道那里是我們的一個哨點了!」

「廟里有個老和尚曾對我有恩,現在他死了,讓我無恩可報。說起來,這也是因果的循環吧!不過,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我是錦衣衛千戶,是陛下的爪牙,自然不會與你們狼狽為奸,更不會為了他濫用職權。」

「你想讓我為他報仇?」

王承恩抿了口酒,道,「是。你們互相敵對,自然不可能輕易化解恩怨,于公于私,你出面對付他們,皆大歡喜!」

仇九眸光內斂,面色冷靜淡漠,他道,「你這也不算請求,對付洛蒼,是我們計劃中的事情,而且洛蒼此次鎩羽而歸士氣大弱,我們必然不會放過他們的。」

「那就當我說的是屁話,」王承恩道。「不過,你也可以當做是我的一個請求。」

「報酬呢?」仇九嚴肅的望著他。

王承恩站起身,移步到了窗前,俯望街道,可見到密密麻麻的人來回穿梭。在人群中,他見到一名娉婷女子朝著樓上望來。他道,「我錦衣衛饒你十次。」

仇九站起身,道,「成交。」

「似乎樓下有人在等你!」王承恩回頭,露出潔白的牙齒,似笑非笑的道。「佳人有約,可是人間頭等美事。」

仇九冷著臉,轉身便離開了。齊名進了房間,望著王承恩道,「大人,為何不將他拿下?」

王承恩只是望著街道,很快便見到了仇九的身影。仇九忽然抓住那女子的手臂,然後帶著她快步竄入了一條巷子。女子的神色,似乎有些驚異,卻沒有任何的反抗。王承恩合上窗戶,低聲一嘆。

「並不是任何人都是我們的敵人,很多時候,敵人的敵人,便是我們的朋友。」

齊名抓了抓腦袋,道,「大人什麼意思?」

王承恩瞪了他一眼,道,「什麼意思?當然是帶你去喝花酒啊!」

齊名立時垮下臉來,道,「大人別開玩笑,讓我家那位知道了,可沒有我的好果子吃!」

「那你還胡言亂語!」王承恩呵斥道。「傻站著干什麼,還不快隨我回去?」

人群中,花月和月娘已經是累了,兩人手里都拿著些東西。月娘手里大都是吃的玩的一些小玩意兒,她臉上紅紅的,顯得很是盡興開心。花月四下里掃了一眼,卻已是不見了女子小荷,她心中一嘆,有人可等,總比孤零零一人要好吧!兩人朝醉鄉樓方向走去,不一會兒,便與醉鄉樓的幾個女子相遇,便結伴而回。

夜,總是會有天明的時候;歡樂,也總有散場之時。回到醉鄉樓,外間的一切,便似乎與她再無關系。她便是鎖在煙花場所,日日讓那些男人取樂的萬物罷了!

夜深,街道上漸漸地安靜下來,人群也逐漸散了。

她托著下巴,靜靜的凝望著天上的疏星,那雙烏黑澄淨的眼眸,滿是孤獨與落寞,揮散不盡的憂傷。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想起山村,想到自己的哥哥,還有那個自小便無父無母的頑皮小子。

她很少想起村子,更少想起玩伴。只是今夜,那些身影不知為何忽然浮上心頭。他在哪呢?他在逃荒路上活下來了嗎?如果活下來了,現在過得可好?她幻想著,卻苦澀一笑,搖著頭嘆息。

一個身份卑賤無父無母毫無勢力的人,即便在逃荒路上活下來了,又能如何?到底不過是給人做牛做馬為人踐踏罷了!

她直起身便要關上窗戶,忽然門外傳來了一名男子惡狠狠的聲音,隨即听到侍女月娘戰戰兢兢的回應聲。她皺起眉頭,朝門那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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