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一劍光寒,萬里無蹤下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夜過去,黎明的風如刀子似得割著大地。

清冷的天地,如披著一層薄薄的霜雪。只是,那流溢的光卻不是霜雪,而只是物體表面所凝聚的寒意。

一人爬到了周紹安的身邊,周紹安已經從昏厥中醒來。他睜著眼楮,望著那漸漸明朗起來的天空。畢竟是春日,夜晚的時間也在縮短。寒意凜然,遠處的風呼嘯著、招搖著,卻又無比的孤單。呼出的氣息化為了霧,那霧在眼前散去。

「紹安!」

爬過來的人終于再也爬不動,趴在那里,仰著臉孔,喘息著。

「周叔!」

「紹安,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那人赫然是周斌。只是周斌的情況不容樂觀,他的臉上全是血,即便是醒著,他的嘴里還在往外冒血。他受傷很重。不僅僅是被那可怕的勁氣橫掃所遭受的力量撞擊,更加上後續那威壓的壓制,導致髒腑的破裂。他努力翻轉過身來,卻是沒有成功。他放棄了,下巴抵著堅硬的大地,大口大口的喘息。

「你爹會恨我,」他道。「到底這一次,我還是有私心的。」

「周叔,不怨你,是我讓你下定決心的,不然,你怕是不會走這趟鏢。」周紹安道。

周斌苦笑。即便周紹安不參合進來,自己不會出鏢嗎?不,周紹安只是讓他走這一趟鏢增添了更合理的理由。不過,周紹安沒事,也算是萬幸,至少對周紹安的父親,自己還不算罪孽深重。

「我有私心,」他喃喃道。「這一次,我違背了鏢局的宗旨。紹安啊,我不只是鏢局的鏢頭,我還是一名刺客。以前絕影順風順水,還顯不出我的用出來,所以一直只是沉在底下,你們不會覺得我有任何異常之處。只是,自從無名出現,連連打壓各大組織,絕影也深受其害,也正是這個時候,我這個一向沒什麼用處的人,才被起用。我,是刺客,絕影的刺客。只可惜,這次,我還是沒有為絕影做什麼,反而害死了當家的。我,我很失敗,很失敗!」

周斌的話音越來越弱,漸漸的,只有那嘴唇的微微翕動。

周紹安翻過身,趴在周斌的對面,雙目定定的望著周斌。周斌似乎睡著了,臉龐在清晨的風中越發的冰冷。他睡著了!周紹安眼眶里的淚水滾滾而出。他死了!

「周叔!」

有馬蹄聲從遠處傳來,敲擊著地面,撕開了清晨的寂靜。

周紹安摟著周斌的尸體靜靜的坐在地上,雙目茫然凝滯的望著東方。太陽升起來了,只是太陽被烏雲遮蔽了。晨光熹微,寒意化為了遠處的霧氣,朦朧在大地上。破廟已經成為了廢墟,廢墟上血跡和尸體,已經干涸和僵硬。

這里經歷了大戰,大戰的痕跡隨處可見。只是,這些痕跡,遲早會消失掉的。

一匹高大的黑馬靜靜的立在周紹安的身側,馬背上騎坐著一名男子。男子那已有皺紋的臉上是峻厲,還有凝重,那雙深邃的眸子,帶著痛苦還有冷厲。

「擦干眼淚,帶上周斌,上馬。」

那人嚴厲的道。周紹安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抱著周斌的尸體躍上另一匹馬。那人掉轉方向,手中的鞭子在空中一閃,重重落在了馬上。啪!駿馬嘶鳴,揚蹄狂奔。兩匹馬一前一後,踏出鏗鏘的腳步,風馳電掣的遠去。

晨風,霧氣,大地,蒼涼。遠處婆娑的樹木,吐出那驚悸的綠蕊。

陳府。

白色的燈籠不知何時懸掛上了,牌匾上也纏上了白色的絹布。

悲哀的氣氛,已經從宅邸的深處,彌漫到了宅邸之外。

大門洞開,寥寥的僕人,從大門至大堂,分散的侍立著,愁雲滿面,神色淒哀。由外而內,白色的燈籠和絹布遍及視野。寂靜,落針可聞,卻又凝滯著哀肅。

大堂內,一口黑漆漆的棺木停放著。棺木前的蠟燭哧哧的燃燒著。

沒有哭泣,沒有呼號,只有沉寂的悲哀。

兩人走了進來。一名上了歲數的僕人走上前,給兩人遞上線香。這兩人年歲不同,面貌相似,是一對父子。這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靈堂內,先是凝望著棺木打量了會兒,既而點燃線香,行禮,插香,退步,來到了靈堂之外。

一個穿戴孝服的年輕男子走了過來。中年男子沒有吭聲,只是退到了後面。

「紹安,陪我喝杯茶。」

「好。」

兩個年輕人從大堂右側步入內院,來到了陳乾的書房。內院並未布置,一切如常。院子里的一窪花卉,不知是因為寒冷,亦或是主人的不幸去世,凋零了。

爐子里的碳在燃燒著,茶壺里的水在翻滾。水汽在眼前飛騰。

當滾燙的水被倒入茶杯中,茶葉便翻騰起來,慢慢的舒卷開來。白開水變了顏色,平淡無味的水也多了幾層滋味。茶葉青綠如新。

周紹安正襟危坐,只是望著面前茶杯里的茶葉。陳乾也沒有說話,兩人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或者感情之中。或許,兩人都知道彼此的意思,也都知道有些東西遲早要攤開來,即便會割裂彼此的友誼。

四下里都如此的安靜,甚至整個鎮子,仿佛都處在哀傷之中。

沒有了那馬車沿著街巷行駛的叮鈴聲,沒有炊煙裊裊,沒有人間煙火氣。不知是人的感覺出了問題,還是這個時空因為某些東西變了味道。春,並未讓人感覺到新生,反而覺得那嚴冬還在掙扎。

「我父親死了。」

陳乾用蓋在在杯子上來回滑動,水汽便隨之折斷、裊娜。他的聲音很淡,淡的如在夢囈。他的神色是蒼白而蕭瑟的,就像是被霜雪打擊了的綠植,沒有了那朝氣和銳氣。

「節哀!」周紹安望著對方道。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陳乾道。「這一切來得太突然,讓人措手不及,宛若夢靨。可是,現實便是如此殘忍,我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眼前離去,我卻無能為力。」他抬起目光,眼眶里閃爍著淚花。「紹安,你說我是不是一個廢物?」

周紹安的嘴唇微微一顫,眸光收縮了一下。他端起茶杯,掩飾內心的惶恐。昨夜的一切回到了腦海之中,就像是那巨浪,吞噬了他的神志,讓他難以鎮定下來。他的手在抖,茶水差點從杯子里濺出來。他連忙將茶杯方向,雙手緊緊按在膝蓋上。

「你沒錯。」

「沒錯嗎?」

陳乾自嘲一笑,收回目光,將蓋子蓋在茶杯上。

「我錯了!」他接著道。「錯的離譜,錯的太自以為然。都說書生意氣,原來是說我們這些人太過酸腐,以至于難以認清現實,難以認清自己的實力,以為憑著一腔子義氣,便能讓事情隨自己的心意而發展。錯了,錯了!」仰起面孔,眼淚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周紹安呆住了,想說的話也不知飛去了哪里。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下來。茶水在冷卻,碳化為灰燼。茶壺里的水卻還在沸騰。

周紹安深吸口氣,一口飲下半杯茶,那想說的話重新回到了腦海里。他身子前傾,鼓著氣的道,「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人?」

陳乾回過神,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他道,「靜怡?」

周紹安點頭,道,「她不是一個普通姑娘,甚至不止是江湖中人。昨夜我見到她,她對我說,花錢買幾個替死鬼,值得。你告訴我,她這樣做的目的,你是否清楚?」

陳乾露出茫然之色,呆呆的道,「她這樣說?」

「她會法術,那個所謂的她的父親,是一個妖魔,」周紹安道。「昨夜,天人交戰,引來了一個個神一樣的人物。這是設計好的,那個女人,她的心思不簡單。」

陳乾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以為她只是需要個人幫她分擔壓力。她的家里,她的家里,我一直只見到的,是她,並沒有其他男人主事。我,我不知道。」垂下頭,整個神色無比的頹廢。

周紹安望著他許久。他自然相信陳乾不知道內幕。

只是,周紹安需要一個交代。周斌死了。

茶水涼了。周紹安一飲而盡。他的生命,如寒冬里的冰,仿佛永遠也不可能溫暖起來。

「我要找到她,」他站起身來,神色嚴厲的道。「這筆帳不能就這麼算了。」

陳乾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喃喃道,「你放心,我也會找她,我需要一個解釋,無論那個解釋是什麼,只要她回答我。」他提起茶壺,給自己添上茶水。水從杯子里溢出來。周紹安側著臉,臉龐如刀鋒一般的充滿鋒芒。

「離她遠點,」他道。「不然我們連朋友也沒得做了。」

周紹安走了。陳乾依舊坐在那里。水汽在眼前蒙漫,炭火正在黯淡。他喝著茶,嘴里卻沒有一點味道。當他抬起目光朝窗外望去,他的臉龐也在變得嚴肅和冷厲。

「紹安,慢走!」

周斌和周遠山從陳府走出來,兩人翻身上馬。周遠山望著周斌,周斌搖了搖頭,道,「他不知道。」

周遠山移開目光,街道上已有人影。只是,鎮子的白天,注定了不能如往常一般的熱鬧。他吁了口氣,拉直韁繩,眸光銳利的道,「那就自己找。」

駿馬如箭矢一般的竄了出去,馬蹄聲在清冷的街面上響起。

賣早點的人已在街上等候著,鍋里的熱水在翻騰著。只是,今日的生意很冷清。

「客官吃點什麼?」

「鹵煮。」

「好 ,客官先喝杯熱水暖暖身子,鹵煮很快就上。」

一個戴著斗篷的男人坐在桌旁,面前的熱水隱約可見一點油光。攤販是個矮小的男子,一頭黑發已是見頂。攤販在忙碌,不斷的將東西扔入鍋中。霧氣蒙漫了攤販的身影。男子卻是端起碗喝起水來。

男子只是抬手,整個身體其他部位卻是紋絲不動。

街面上的店鋪有大半已經開門,有些店鋪大門緊閉。街上來往的人都是些穿著樸素的人,有些是附近村莊大早就趕來的人。四季輪回,許多人都在為每日的生計忙碌著。無論手中的東西能賣多少錢或換取多少糧食,至少能為果月復提供機會。

鹵煮上來,香味撲鼻。男子卻是沒有動。

在男子的身後,不知何時來了兩個人。這兩個人看上去年歲相仿,一身氣息都讓人有些忌憚。他們手中拿著劍,劍鞘的光芒足以讓人膽寒。

「兩位客官需要點什麼?」

戴著斗篷的男子這時候卻是站了起來。在他身後的兩個人,一人忽然拔出了劍。攤販面色驟變,連連往後退了幾步。戴斗篷的男子一聲冷笑,忽然轉身,手一動,一道光芒瞬間迸發出來。攤販尖叫一聲,身體撞在了鐵鍋上,鐵鍋嘩啦一聲倒落下來,沸水淌了一地。光芒如昊日,拔劍的男子悶哼一聲,身體趔趄一退,一動不動的同伴卻是嗆啷一聲拔劍而起。

那光飛上了高空,寒芒斜掠而起,將那光斬為兩半。

宛若太陽被切開,那光化溶溶蕩蕩,瞬即鮮紅如血。

一劍斬擊的男子再次斬出一劍,而戴斗篷的男子在空中露出一張猙獰血紅的臉。眼見著那劍光再次籠罩而來,卻在這時,一道身影忽然在戴斗篷的男子身邊閃現,手一揚,無數的寒芒呼嘯而去。

「師傅小心!」在地上的男子大叫一聲,跺地而起,手中的劍呼嘯而出。

「劍聖?呵,山水有相逢,我無名等著你。」

突然出現的身影冷笑一聲,抓著戴斗篷的男子一晃便消失在了空中。

「師傅!」

寒芒盡逝。兩名男子立在空中。白發男子望著那兩人消失的方向,眸光平靜無瀾。而穿白衣的男子卻有些氣惱。

「師傅,是無名的樓主。」

「我們走。」

兩人落在地上,四下里有不少好奇張望的眼楮。攤販癱在地上,瑟瑟發抖。白發男子將一塊銀子扔在攤販的面前,轉身朝遠處走去。

「師傅,我們去哪?」

「兩位前輩在等我們回去。」

「那這邊的事情呢?」

「這里還有什麼事?」

攤販過了許久才勉強站起來,攥著手中的那塊銀子,不知是歡喜還是恐懼。鐵鍋立在地上,鍋里已經沒有了水。遠處張望的人搖搖頭嘆息著走開,嘴里呢喃著含糊不清的話語。最終,攤販提起鐵鍋,將所有東西都放在獨輪車上,發出無奈的嘆息。

有人匆匆朝陳府而去。陳乾已不再屋里呆著,而是跪在黑漆漆的棺材面前,將一沓沓紙錢放入火盆中。他的二叔站在一側,靜靜的望著火盆里被火舌卷席的紙錢,看著那灰燼不斷的飛騰起來。這時候,匆匆而來的人來到了陳乾二叔的身側,低聲耳語著什麼,隨後便離開了。

陳乾將最後一些紙錢扔入火盆里,面龐被那炙熱的火焰炙烤的通紅。

「無名嗎?」

「風頭很盛的殺手組織。那個老鬼是無名的一個尊者。」

「二叔,我要找到他。」

「我來安排。」

「好,有勞二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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