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雪未停,霧靄朦朧下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陳乾躺在屋子里的床上,雖然背脊上挨了棍棒,卻也沒有讓他從內心的歡喜之中抽身出來。相比較內心的歡喜,那棍棒之傷到底算不得什麼,更何況父子之情,豈是能因一時氣憤所消弭的。

石亭里他喝了兩壇酒,整個人都被那幸福與烈酒燻陶了,暈暈乎乎,仿佛整個天地都在圍著他轉似的。以至于,那女子後面說的一些話語,其實他並未听得太過真切。只是,女子有求于他,便是對他的認可和信賴,更何況是關乎到女子一個至親生死安危的事情。

躺在床上傻笑著,眼前浮現著女子的面容,那一顰一笑,足以讓人神魂顛倒。他忽然翻身而起,背脊的痛楚微微讓他感覺不適。盤腿而坐,將被子緊緊的裹在身上。

「紹安那邊說好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定下來。該死,靜怡後面說的話是什麼來著,是不是很急?若是我這邊耽擱太久,會不會讓靜怡失望,會不會讓她對我生疏起來?哎,喝酒誤事,我怎麼能不仔細傾听靜怡說的話呢?現在好了,重要的事情沒有听進去,壞了事可就完蛋了!」

這樣思慮著,倒是讓他不得安寧起來,心里就像是有無數的蟲蟻在啃咬似的。不知不覺間體溫倒是升高了,讓他燥熱難忍,裹著被子就出了一身汗。他松開被子,又感覺寒冷,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他從床上滑落下來,在房間里踱步。

他的房間很雅致,擺放著許多的書籍和文房四寶。書桌旁邊的牆上貼著對聯,上面寫著︰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那是父親陳正手書,字體端正,頗有鋒芒。這足以看出陳正望子成龍的心願。不過陳正倒也沒有失望,陳乾天資不錯,學習有成,從院試到鄉試,皆是高中,明年就可以參加府試了。從陳乾的狀態而言,府試是沒多大問題的。

今日責罰陳乾,到底還是因為內心的煩躁所致,再加上陳乾夜不歸宿,使得陳正內心的怒火迸發出來,一時不得克制。當然,父親的好意,陳乾是理解的。所謂望子成龍,天底下哪對父母的心思不是如此?

只是現在,陳乾所考慮的,卻不是自己的父母,而是靜怡姑娘,那個如仙子一般,讓無數男人夢寐以求的姑娘。

「不行,我得去問問清楚。」

他轉身要出門,只是到了門口卻又停了下來。

「不行,我這樣冒失的去,豈不是說明自己當時沒有認真听她說話,若是如此,不就說明自己辦事不力嗎?」

他雙手抓著頭發,內心的焦慮和苦悶越發的激烈起來。

「如此簡單的事情自己都沒有頭緒,你讓人家如何敢托付終身。不牢不靠,這是大忌啊!」

頹然一嘆,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都仿佛月兌力了一般。桌面上還擺放著未寫完的文章。墨跡已干,文章卻多日未能完成。翻開的書中,還有一片干枯的樹葉,經絡分明,宛若山河形貌。伸手抓起那片葉子,他呆呆的凝望著。

「我得催促紹安早些定下來,如此我才能名正言順的去找靜怡。」

寬闊幽森的宅邸深處,一名女子靜靜的臥在松軟的被子上,正自假寐。侍女走了進來,手中拿著一支梅花。女子睜開雙眼,那雪白的面孔上有著淡淡的紅暈。

「小姐!」侍女連忙道。

「哪來的梅花,好漂亮!」

「院子里的,昨晚剛開,奴婢見它開的艷麗,想著剪下來插在小姐的房間里增色。」侍女將梅花插在花瓶里,朝著女子走來。

女子定定的望著那梅花。一條枝條,有著七八點花瓣,都已綻開。隱約間,她仿佛見到了那片山林,見到茂林深處,白雪皚皚,一株株野梅迎著寒風悄無聲息的綻放,又黯然凋零。她的神色有些憂傷,讓侍女有些疑惑。

「小姐,您怎麼了?」

女子深吸口氣,收回目光道,「老爺怎麼樣了?」

「這個奴婢不知。」

女子從榻上站起來,侍女為她披上裘服,而後為她倒上一杯熱茶。女子握著茶杯,緩緩來到窗前。雪花還在紛揚,卻在半空中不斷的消失。窗外的植被瑟瑟,葉子沒精打采。暗雲累累的蒼穹,如陰沉著的臉孔。氣息成霧,女子的眸光深邃透亮,卻又過分的陰沉。

「小姐餓了嗎?奴婢去給您做點吃的?」

「昨日的糕點來一些就行。」

「是,小姐。」

侍女離開後,女子的面孔越發的陰沉,眸光也鋒利起來。

「是你毀了這一切,我的父親,我的命運,所有的一切,你狠心的毀掉了。山林里的生活雖然單調孤獨,但那卻是最美的。能與父親相依為命,能與外界的紛擾互不相犯,即便是平凡,那又如何?可你恩將仇報,我們救你,你卻要我們的命。我們是陌路,自一開始便是陌路。但是,我必須臣服,我就像是依附在樹上的蟲子,沒有成長只會死去。但我不能死去,我不僅要復仇,更要讓你為所做的一切付出沉重的代價,讓你知道,山林中的父女,也不是你想殺就殺的。」

寒風裹挾著幾片雪花旋舞而進,落在了女子的頭發上。

桌案上的梅花,徑自凋零,一片片的花瓣灑落在桌上和地上。

女子的耳朵忽然一動,瞬即轉身朝門外走去。

那個院落,與世隔絕。所謂大隱隱于市,這個院落便完全符合這一條吧!

假山,水流,樹木,掩隱在重重疊疊的閬苑之中。

女子在門外便停了下來。

「父親,女兒來了。」

屋內傳來咳嗽聲,顯然沒有昨夜那般急促。咳嗽聲稍微停息,便有流水之聲。

「听說你已有所安排?」

「是,女兒已經初步安排,正步入正軌,相信不久父親就可成行。」

「效率不錯,沒想到一夜之間你就有了辦法。」

「是父親栽培,不然女兒何以有今日的能力。」

「你的辦法我想過了,瞞天過海,暗度船艙,是不錯的辦法。只是那鏢局看來有些顧忌,不大願意接你的生意。若是鏢局不接,你的辦法又如何施展?」

「女兒另有安排,相信父親不會失望的。」

「唔,你不錯。」

「多謝父親夸獎。」

「行了,沒別的事就去吧。」

「父親保重,有什麼需要通知女兒就好。」

女子離開了。但是,她的心事卻是更重了。誰泄露的?誰在自己和父親之間暗通消息?自己的身邊,居然隨時有人監視。她越走越快,抿著嘴唇,眉頭蹙在一起。

身後的門忽然開了,一個瘦長的身影走了出來。

白色的床單包裹著整個身體,只露出一雙眼楮,陰冷幽森。

氣息成霧,但他的出現,卻讓整個院落的溫度驟然沉降。

那雙眼楮如利刃,又如烈火,只是那溫度卻是極冷。他緩緩走了出來,腳步踉蹌,顯得無比的孱弱,似乎隨時都會跌倒。他朝右側石徑走去,石徑的前方有流水的聲音。很快,一口池塘出現在視野中,飛雪紛紛,垂柳蒼蒼,岩石、流水、樹木、牆壁和飛檐,在暗沉沉的蒼穹下顯得鉛灰黯淡。

流水從假山流出,泄落在池塘中。

那人到了池塘邊,忽然將裹住身體的床單掀開,任其迎風飛舞。

他很瘦,瘦的只剩下一層皺褶的皮包裹著骨頭。四肢,軀干,都仿佛在寒冷的歲月里消耗了一切所能消耗的脂肪,如同那腐朽的樹木。凹陷的眼眶,下陷的臉頰,干癟的嘴唇,寬長的袍服在身上,如裹著木架。袍服獵獵,稀疏灰白的頭發不斷的斷裂。他那雙陰冷的眸子,靜靜的注視著池塘。池塘里的芙蕖,早已凋零。

「你想困住我,可是,你沒那個本事。你以為九五至尊便可破我的神魂結界嗎?你以為有軒轅之劍,便能壓我黑暗神光?不,你沒那個資格。別說你只是凡胎,即便你是昔日的諸神,你也沒有那個本事。諸神已經墮落,即便是神王也已逃遁。現在是大亂之時,獵道者已經到來,大道奄奄一息。而我,便是在這大亂時空中縫隙中月兌穎而出的超神。超神,不為萬事萬物所拘束。」

噗通一聲,他忽然縱身而起,躍入那冰冷的池塘。水花飛濺,在半空中凝結。漣漪不斷擴散,水面上的枝葉,如浪潮中的船被掀起。而他,卻是消失了。

女子沒有回自己的屋,而是徑直出了宅邸,來到了一家酒樓。

她穿戴著斗篷,雖然依然掩蓋不住身姿的風流,卻也能消除不必要的麻煩。酒樓的雅間,早有人在那里等候。

「教主!」等候的人連忙躬身行禮。

女子解下斗篷,對方接過來掛在衣架上。女子蓮步輕移,在里間坐下。

「小姐為何匆匆而來,難道有什麼吩咐?」

「上次那件事怎麼樣了?」

「官府還在追查,不過最終還是會無疾而終,因為他們查不到什麼的。」

「不。」

「嗯?教主什麼意思?」

「你不能讓他們什麼也查不到,一群瘋狗要是什麼也嗅不到,便會安靜下來,可若是他們安靜下來,這潭水便不會渾濁。我要的,是將這里的水攪得越渾越好。」

「啊!」

女子冷冷的盯著對方。面前的人是個與女子年齡相仿的姑娘,姿色秀麗身段苗條,只是在女子的目光注視下,她明顯露出怯意。

「請教主吩咐。」

「我養你們,不是讓你們為所欲為不听號令的,只要我願意,我完全可以將你們毀掉。」

「我錯了,請教主責罰。」那姑娘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女子神色不變,依然冷酷陰沉。她道,「我怎麼說,你們便怎麼辦,哪怕是要拿你們的命填上,你們也得給我乖乖的獻出命來,听到沒有?」

「听到了。」

女子收回目光,神色稍微有些緩和,她端起酒杯輕輕飲了一口。酒水很辣,但卻未能觸動她的神經。她凝望著窗戶,那光影的交錯,卻不過是她腦海里思緒的飛轉。她還在想著宅邸內的事情,想著自己的身邊竟然還有自己所不知的人存在。那姑娘還跪在地上,雖然見不到她的面孔,但滴落在地上的汗滴,卻足以顯現出她內心的不安與恐懼。

「今晚我在這里住一晚,我要看到你們的效果。鎮子,還是太安靜了!」

跪在地上的姑娘咬了咬薄唇,道,「我明白了。」

那姑娘離開後,女子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譏誚的笑意。她喃喃道,「這就是命,強者與弱者,主人與奴僕,生命的盤剝、壓榨。什麼平等,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這世間哪有什麼真正的平等!」

周斌從鎮外打馬而來,徑直來到了鎮內的一家寺廟。這寺廟有很長時間了,雖然廟宇狹小,但一直以來香火鼎盛。不過近些日子來,或許是天寒的緣故,來往寺廟的人卻是不多。周斌在廟外將馬匹安置下,便自顧的進入廟內。

在大殿內點了三支香,他就去了西院的廂房。

香客雖然不多,不過在寺廟內入住的外來商賈游客倒是不少。

周斌進入一間廂房,有個男子正靜靜的坐在那里喝茶。

「幫主!」

「周斌,今天怎麼來了?」

「有一事要跟幫主商議,希望幫主為我定奪。」

「看來此事不小,不然你也不會跑過來。說吧,什麼事?」

周斌喝了口茶,便將周紹安所說的事簡略的陳述了一遍。被周斌成為幫主的男子眉頭一挑,隱隱可見放在桌面上的手青筋輕輕的跳動著。那男子舒展開拳頭,望著周斌道,「此事關系不小,不過于你們而言沒有什麼妨礙,你自管接下就是。不過有一點要提醒你,你們什麼時候接鏢、何處接鏢、何時出鏢、走什麼路線,要提前告訴我。」

周斌微微一滯,道,「周斌明白。」

男子笑了笑,道,「既然來了,便坐下來聊聊。我來這里半個月了,每日里坐在這里,實在有些膩了。」

「這還是幫主你,要是我早就受不了了。」周斌笑道。「不過幫主,三爺那邊到底什麼情況,為何一直沒有動靜?上個月我見到了千勝先生,千勝先生只是搖頭,什麼也不說。」

男子面色略微一暗,道,「我們與千勝先生算是道不同了吧,不過彼此卻是沒有什麼矛盾的。你三爺那邊,因為沾染的東西過于玄虛,以至連我也不甚明了。哎,有些東西,沉淪過甚,反而多有害處啊!」

「三爺是心智堅定的人,應該會平安歸來,幫主不必過慮!」

「希望吧!來,喝一口,這里的飯食雖然無味,但茶水卻是不錯的。」

這時,門外卻是傳來敲門聲。男子眼簾微微一挑,對周斌擺了擺手,自己卻是站了起來走到了門前,伸手要將門打開。門緩緩開啟,寒光從外面射進來。男子忽然啊的一聲,噗,一抹血光瞬間迸發開來。

「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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