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八章 刑(中)

所謂,法不責眾。這句話有許多種解讀方法,比如說當法有問題以至于讓無辜的大眾都因其而犯下莫名之罪的時候,這條法便不能也不可責眾,因為錯不在犯法之人,而在于迂腐狹隘之法。

又比如,當執法者根基不再穩固,舊時的法律便要出現彈性,因為他已無力執行,粗魯而單純的想要維護法典的威嚴,只會得到自取其辱的效果,這是法不足以責眾。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當法律的執行者在面對為數眾多的犯人時感到了畏懼,失去了執行的勇氣,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阿塔現在的處境,以上幾種可能都可以套用。當烏麥拉將食用過人肉的妖精整理出來,排列在阿塔和其他妖精面前的時候,不論是嘩變還是膽怯,質疑還是謾罵,都有可能發生,而且都會發生的理所當然。

畢竟在仇恨之輪的滾動下,任何想要將其放緩或停止的舉動稍有不慎就有被碾為碎屑的隱患。

她清楚這件事,他們都清楚這件事,所以那些站出來的妖精並沒有任何的不安,相反,他們認為在現下的處境中,阿塔反過來將他們作為榜樣還更聰明一些。

這也不奇怪,妖精宮廷的辦事方式一向如此,比起堂而皇之的進行賞罰,妖精們更傾向于使用更加溫和和隱秘的手段。

就像地穴領主之前建議過的一樣,如果是一個正統的妖精統帥這支部隊,而他有著和阿塔一樣的好惡,那他處理這些食人者的方法絕不是將他們叫出來,相反他完全不會表露出對這些人的不喜,甚至可能有意的提拔他們。

但在提拔與掩飾之後,他會將這些不合心意的手下以各種方式不留痕跡的處理掉,比如將他們留下來殿後或去執行有去無回的任務。

可能有人會覺得這種行事方法過于陰毒,可這也是由于妖精的特質所決定的,因為沒有必然的親緣關系,妖精個體總是更注重自身而非整體,他們的想法也是如此,不要試圖去向他們解釋何為責任,具有類似觀念的妖精在整個族群中都是少數中的少數。

這就導致有些對其他智慧生物有效的統領策略,在妖精中行不通。

那麼阿塔知道這其中的利害嗎?也許吧。

她不是個死腦筋的姑娘,雖然在面對困難時她會想要去依靠凱拉斯和起司,不夠以那兩個人的閱歷和知識,能夠求得他們的幫助本來也是處理事情的上上之選。

現下她沒有人可以求助,這可以說是她在妖精們中第二次做出的決定,而相比第一個決定時她如同救世主般帶來的希望,此時經歷過一次失敗的探索,妖精的士氣和她的威信都開始下降。常勝將軍不難當,而如何能在敗軍之際重整旗鼓才最考驗人。

吃人的妖精應該是什麼樣的?阿塔之前也見過以人類為食的怪物,不論是吸血鬼,蒙皮者,惡魔或邪神子嗣,無不是窮凶極惡,殘暴丑陋,好像冥冥中有一種要求,只有丑惡之物才會以人這樣的高級智慧生物為食。

但事實並非如此,不說別的,凱拉斯曾經說過,哪怕是在貓妖精中,也有品嘗過人血滋味的家伙存在。所以那些站在阿塔面前的妖精許多並不面目可憎,他們中的一些甚至在人類的審美中可以算得上是可愛的,乃至會讓人心生憐愛的。但烏麥拉不會找錯人。

「殿下,您找我們有什麼事嗎?」

一名頭部被南瓜代替的妖精躬身行禮,開口詢問道。這種妖精在一些地方被叫做南瓜杰克,相傳是會出沒于瓜田里恐嚇路人和農夫並將大聲尖叫的人拖進黑暗中殺死的妖精。不過南瓜杰克的膽子普遍很小,人們將南瓜挖空制成和他頭部類似的南瓜燈點著,就會讓其感到恐懼不敢作祟。

「你們吃過人,對嗎?」阿塔的眼神低垂,讓人分不清她這句話是在為什麼事鋪墊,但她的聲音很輕,哪怕長期的旅行也沒有影響清澈的嗓音,所以這種詢問很難帶給人壓迫感。

想想也是,阿塔的外表只是個剛成年的姑娘,比起她身上的干練,眸子和頭發更容易讓人將她看作是個有些瘦弱又漂亮的佳人。

「是的,女士。但那是,您明白的,那是因為憤怒和求生需要。人類也會在戰斗中啃食自己的敵人不是嗎?憤怒會讓任何生物都變成野獸。」

阿塔平靜的和內里發著橙紅色光芒的南瓜對視著,這場面看起來有些滑稽,但所有妖精都隱隱感覺到現在不是應該笑的場合。

「那麼我修改一下我的問題,吃過被烹調過的人的妖精留下,只為求生和發泄憤怒食人的可以離開。」

阿塔並不擔心他們說謊,因為佛拉克拉格上的第一個銘文就是破誓者,如果她想,這些妖精每一個都會被逼問出食人的具體情境。但妖精們並不知道,他們知道阿塔身份尊貴,可沒有多少人認得出她腰里的劍。

于是問題修改之後,所有的妖精都後退了一步,表示自己沒有因為喜好而食人。這里面自然有人在說謊,如果所有妖精都是在戰斗中因為憤怒而不小心吃了一些人肉,烏麥拉恐怕根本不會上報此時。

會將這件事單獨作為一個問題單列出來,說明他們當時所做的遠過于此。而這也能說明為何地面上的法師們搜索妖精搜索的如此謹慎,他們不會讓自己的同伴落單,因為這些妖精不僅危險,還可怖。

「那就沒辦法了。」阿塔嘆了口氣,右手將魔劍抽了出來,其上的森森寒光有那麼一剎那好似將整個地穴都點亮了。

女劍士的出劍很快,在眾人還都呆愣于那抹銀白之光的時候, 魔劍的劍刃已經搭在了南瓜妖精的脖子上,後者幾乎是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單膝落地矮身在阿塔面前。

「說吧。」魔劍的力量對于妖精來說也是一樣的,只要是有脖子的生物,在破誓者面前都必須袒露真實的情況。

妖精說了什麼,不重要,只需要知道他在破誓者之前的說詞和之前的並不相同就足夠了。

但,這不是重點不是嗎?如果阿塔足夠明智,剛才就該趁機放過這件事,因為這些妖精們已經表現出了對抗她的意思,現在即便依靠魔劍讓他們說出實情,又能如何呢?是啊,又能如何呢?

听完妖精的講述,阿塔沉默了兩秒,就在烏麥拉準備上前說點什麼解圍的時候,魔劍離開了南瓜頭的脖子。可還不等後者起身,劍刃就以更快的速度再次降臨!

「啊!」那場面讓地穴領主也忍不住驚呼起來,周圍的妖精也是吸氣的吸氣,喊叫的喊叫。但隨著阿塔將手中的劍刃舉起,劍身上的第二道銘文在講述著它和持有者的身份。

「擊,擊,擊敵劍!是擊敵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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