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抱歉，好像過于刺激了。」狀元石這一次並沒有伸手去拉，而是保持了平行的飛行姿態。
事實上物理學心術本就不需要肢體接觸，剛剛的拉手不過是故意為之。
倒不是為了佔便宜——呃，也確實佔了點便宜，但主要還是為了給方清絕一個「必須拉著手才能飛」的暗示。
包括之前看向地面種種行為，都是暗示。
方清絕清淡寧靜，智力絕倫，就算是心靈大師也不能保證看透她。所以唯有反復暗示，才能在松手時產生最大的情緒波瀾，也唯有如此才能看出她無敵的面孔下，是否真的具備接納真相的器量。
這心機很髒。
但事關重大，不髒不行。
而測試的結果嘛，無敵，果然是全方位無敵。
那就不需要向她隱瞞真相了。
「時間也差不多了，回觀景台吧。」他雙臂伸展，念動力同時裹住了兩個人。
咻的一聲響，兩人如同旱地拔蔥一樣眨眼間抬升向上，神箭穿空一般不斷飛馳，不片刻的功夫已經看到了前面轟鳴著飛行的A380。
凌空一個蒼鷹撲食般的俯沖，兩人輕快的落在了客機的頂上。
石鐵心雙手結出三個法印，念氣一震，嗡的一下擴散開一個區域。
眨眼間，狂風、噪音，都消失了，統統被隔絕在外。
同一時間，A380刺破雲層，飛到了雲海之上。姿態從爬升快速變換為平飛，一切都突然變得那麼安靜，那麼平穩。如果閉上眼楮，除了腳下的震顫，根本感覺不到這是一在一架高速飛行的飛機上。
天邊的夕陽已經半墜于雲海之下，剩余的光輝灑遍天空，讓雲和天從西向東一路由金紅變成青紫。
再看東天，月亮已經顯露身影。日月的夾角里，是深青色的天空，天上已經可以看到繁星的身影，比在地面看時要清晰太多。
狀元石打了個響指，聲學和言辭學心術共同演繹起溫柔的曲調，比任何演奏家的現場表演都更加優美，更加動人。
方清絕看著四周的景色，一時也有些痴了。
良辰美景佳人，美不勝收。
她又回頭看向狀元石，心中本有許許多多的問題想問，此時卻又不知從何問起。
千頭萬緒涌上心頭，一時間無法歸納整理，只能說出一句發自心底的感慨︰「本以為你飛檐走壁，沒想到你飲露餐霞。有本叫做《蜀山劍俠傳》的，是否與你的情形類似？」
狀元石琢磨了一下︰「不完全一樣，我不是傳統意義上吸納靈氣、霞舉飛升的修仙者。我的能力來自于辛苦的鍛煉和知識的積累，類比一下的話，更像外國漫畫里的滅霸。」
方清絕走過來，捋了捋頭發，抬頭看著他，雙瞳中映著漫天星光，讓她的眼楮也亮晶晶的︰「那麼，你真的是天外來客？」
狀元石點頭︰「是。」
這是韓劇。
「也不是。」
這是老梗。
「說是，因為我的知識確實來自世界之外。說不是，則因為我是土生土長的東華人。而且，你與我對‘天外’的理解，應該也不太一樣。」
「我的‘天外’，不是飛升後的仙界，不是度化後的淨土，不是審判後的地獄或天堂，更不是毫無關聯的異世界。」
「要說的東西太多了，無法語言傳達。」狀元石抬起手，掌心中亮起念氣的靈光︰「還是以心傳心吧，那樣直觀的多。」
方清絕看著那點光輝︰「所以，你還會古一法師的本領？」
「你這麼一說，確實和古一挺像的——準備好了嗎？」
方清絕點點頭，也抬起了自己的手。
「那麼，」石鐵心的手迎向了她的手︰「感受我所看到的真實吧。」
手掌相觸，一點靈光貫通神經。
念氣涌動，數不清的信息涌向了方清絕的意識。
這一刻，她仿佛靈魂出竅，固有五感完全被信息流壓過。意識好似擊穿了世界的外殼，掉落進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宇宙弦維中。
世界線。
可能性。
天賜金光。
起源聖人。
輝煌的修行大世界。
虛靈、天啟、邪穢等種種威脅。
還有彌天蓋地、籠罩一切的迷霧紀元。
如果沒有絕對強大的神經、絕對強韌的意志，這些過于浩大、過于沉重的真實，會把一個人直接逼瘋。
當方清絕從空茫中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機頂，天色已黑。
身旁，狀元石躺著，頭枕雙臂眼看星空︰「知道嗎，我第一次掌握飛行能力時，興奮到大半夜從學校宿舍向上飛了五萬米，飛到臭氧層的邊界，飛到力竭，險些掉下來摔死。」
「為的就是看一眼星空。」
「這滿天星斗，真美啊，怎麼看都看不膩。」
「這可是唯獨我們的世界才能看到的絕景。」
「但其他所有世界線都已進入了迷霧的時代，也全都面臨著外來入侵的威脅。」
「我想，迷霧和入侵，或許是相伴相隨的現象。」
「萬一有朝一日我們也進入迷霧，也遇到了虛靈、天啟、邪氣呢？也遇到了氪星佑德將軍、三體水滴智子呢？那時候該怎麼辦？」
「黃金線有聖人、有神仙，這里，卻只有我。」
狀元石伸出手，推向了面前的夜空，仿佛獨力撐天︰「天塌下來，高個的頂。這個世界，我的個子最高了。」
方清抱著膝蓋看著他，忽然覺得身旁的這個男人太孤獨了。身懷天大的秘密，背負天大的壓力，卻無法向任何人說明。
她知道這種保密是有必要的。萬一讓其他人知道這個秘密，乃至于，哪怕只是知道了石鐵心這力拔山兮飛天遁地擾亂心靈的本領，都會引起政治、軍事、社會、宗教的全領域大地震，現代社會的人類秩序可能會面臨崩盤。
所以，這個男人一直以來只能孤獨的忙碌著，警惕著不知何時想起的末日倒計時。
換句話說，不是絕對放心、信任的人，他絕不會分享這個秘密。
方清絕看著他︰「還有別人知道這件事嗎？」
石鐵心搖搖頭︰「這個世界里，沒有了。」
方清絕的眼楮一下子亮晶晶的。
然後她也躺了下來，同樣頭枕手臂，同樣伸出一只手撐向夜空︰「那麼，我也告訴你一個我自己的小秘密吧。這世界，可不止你一個人個子高，也不只有你一個能听到世界之外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