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曙光(八)(1)

作者︰北國長風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酸杏當村支書已有二十多年的歷史了。他的老謀深算,賀家女人的賢德施恩,再加之杏花村幾大族姓之間錯綜復雜的派別勢力和勾心斗角的小肚雞腸,使得酸杏穩穩當當地坐在杏花村頭把交椅上,雷打不動,風雨侵不到身上。就如一個不倒翁,不管怎樣地磕踫觸動,他依然安穩地蹲坐在山村里,呼風喚雨,指點江山。

剛剛嘗到勝利的喜悅,又得到縣委揚書記撐腰的木琴,顯然忽視了這一點。她直接向酸杏所擁有的牢不可破的地位發起了挑戰,決意競爭村書記這一重要職務。

所以有這樣的心思,是木琴在被宣布恢復職務那一刻起,突然生發出來的。

她驀然發覺,整日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猶如天神般的沈書記們,也不是什麼金剛不壞之軀,更不是什麼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化身。甚或,他們的思維定勢已經大大落伍了,與自己的思維判斷力比起來,竟有著如此大的差距。在沒有深入其中,且沒有對比較量之前,她不敢有這樣的狂妄之想。但是,經過了一年來的痛苦磨礪和無助地奔波踫壁,她重新審視著自己,剖析著自己,對自己的分析、思考和判斷能力有了重新的認識。她覺得,自己已經具備了再上一層樓的實力和條件。首先,有新任縣委書記的認可和支持,她的腰桿頓時粗壯了許多,說話就有了充足的底氣,也找準了今後發展的突破口。那就是,領著村人放開膽子尋找致富的門路。這是上面大力號召的思路,更是村人熱切擁護的新路徑。這其中,沒了顧慮和羈絆,只看誰人起步快,走得遠了。其次,酸杏在賣杏事件中一反常態地表現,令她心寒意冷。她仍然不能理解,一直被自己視為做人楷模的酸杏,竟會趁火打劫地幫著別人整治自己。這是她怎麼也想不通的地方。由此看來,若酸杏繼續執掌村中大權,他走的仍然會是老套路,受窮的仍然會繼續受窮,受累的仍然會繼續受累。由此推之,村中的閨女依然會繼續往山外跑,村中的男娃兒們依然會因了找不到對象而繼續做出更急更傻的事來。其三,有了賣杏的經歷,她明白了村人的隱秘心思。他們一心想賺錢,卻苦于找不到賺錢的門路和領頭的人。自己在這方面,已經有了一定的群眾基礎。相信自己的競爭,必會贏得村人的支持,從而實現自己的心願。

其實,因了暫時地勝出,她已經讓突如其來的激奮和喜悅沖昏了頭腦。木琴對自己進行了過高地估計和忘乎所以地前景展望。第一條的斷定,無疑是正確的。但是,對酸杏的定位,恰恰又出現了偏差。幾年後,隨著修路工地上那一聲炮響,那一陣鋪天蓋地的石子雨破空傾注而下的時候,木琴徹底地認識了酸杏,並對他從心底生發出了終其一生的愧疚。這當然是後話。

木琴的競爭手段極其幼稚可笑。她所采取的措施是,四處溜門,拉攏人心。到處數說窮的害處和富的好處,以及自己的一整套致富計劃。那就是,將杏林歸攏起來,組織人員集中管理,秋後統一分紅。僅此一項,每戶每年就有千八百元的收入。

在意識到木琴的險惡用心後,酸杏著實慌亂了一陣子,坐臥不安如熱鍋里的螞蟻。他的嘴唇上冒出了晶亮的水皰,掩在嘴唇上稀疏的胡須里,像一粒粒生杏果的核仁。

為了保住自己既有地位和利益,經過幾天的深思熟慮後,他毅然出擊了。與木琴不同的是,他選擇了走上層路線。他先把村里十幾名黨員安頓好後,就不分白天黑夜地往公社里竄去。

很顯然,酸杏很輕易就取得了戰略上的主動權,而木琴卻犯了一個戰術上的嚴重錯誤。因為,木琴所能宣傳到並有著良好信譽基礎的,只有那幫吃過賣杏果甜頭的婦女。男爺們大都不敢相信木琴唇紅齒白悠悠忽忽如天方夜譚般的鬼話。他們相信的,只有土地和汗水。而且,在全村十幾名黨員中,只有木琴是婦女。這就注定了她此次奪權失敗的命運。

這年的初冬,酸杏以絕對優勢,連任村黨支部書記。同時,按照公社統一部署,實行了土地承包責任制。將所有田地、公用設施及杏林,統統分包給了農戶。就連隊里的杴鎬犁耙等農具,也都分到了各家各戶,未留一點兒剩余。

這一舉措,令杏花村人既意外又驚喜。意外的是,這世道變化之快。原本是國家集體財產的土地,竟堂而皇之名正言順地進了自家門檻。驚喜的是,土地是農民的命根子,而這命根子現如今兒竟由自己來擺弄了。就像擺弄自家娃崽兒一樣,隨心所欲。這可是做夢都不敢想象的美事呀。

在田地和杏林的承包上,是采取抓鬮的辦法進行的。乍看起來,這種辦法是古往今來多少輩人最認可最公道的分配方式。每個人的機會均等,全憑運氣來掌握。實際的結果,又使絕大多數村人覺得不合理。因為,除了木琴家外,其他村干部都抓到了全村最好的田地和杏林。有人猜疑,這其中肯定有詐。他們就糾集了部分人,跑到酸杏家里鬧。

酸杏笑眯眯地問道,有啥證據麼。

誰也沒有抓住啥把柄,只好認命,做鳥散狀。他們一律無怨無悔地奔回家里,精心盤算著,明年一開春,該在哪塊田地里種啥谷物,哪塊田地里又需要擔進多少擔屎糞。

自打奪權失敗後,木琴臉上就一直掛著笑。承包之後,那臉上的笑容更加劇了。家人明顯感覺到,那不是歡喜的笑。它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

鐘兒和杏仔在研究了許多日子後,一直沒弄清這笑的名稱和內涵。直到有一天,鐘兒正坐在教室里寫作業,杏仔忘乎所以地撞開教室門。他不顧全屋學生崽子的驚訝,高舉著胡老師那本厚厚的詞典,對著鐘兒大喊大叫道,哥,我知哩,那是冷笑。

在滿屋崽子們的哄堂大笑聲中,鐘兒氣急敗壞地把杏仔摔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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