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十)

玻璃碎片和酒液四濺開來。舒駑襻

靜漪怔了怔,說︰「抱歉。」

她看了看手中僅剩的杯柄。手伸出去時並沒怎麼用力,不知為何竟踫碎了杯子。

「碎碎平安。」索雁臨反應最快,微笑著說。

陶驤吩咐人快些撤了桌子,索雁臨則拿了手帕來給靜漪擦著手。靜漪丟了手中僅剩的那個杯柄,微笑道︰「我自己來吧。妍」

「小心碎片。」雁臨提醒她。她看靜漪接了手帕拭著手上的酒,發現不對勁,扯了靜漪的手過來,擼起衣袖立時便發現她手上的淤青。一反一正,狹長的兩道青紫。她盯了靜漪。

「被門擠到。」靜漪從容地說。

陶驤和之忱同時皺了下眉愨。

尤其是陶驤,他剛要開口,靜漪轉臉對他微笑道︰「沒關系的……在家要敢那樣把門弄出聲音,我娘會罰我跪的。」她後面的話是對之忱說的。

之忱看著她含笑的眼楮,說︰「帔姨對你有時太過嚴厲。」

「現在是想她教訓我都不成了。」靜漪將袖子整理好。

席面重新換上,靜漪見他們都有些不自在的樣子,反而笑道︰「這回得是我這個最不會喝酒的祝酒了呢。」

面前的酒杯已經斟了葡萄酒。

靜漪拿了杯子在手里,說︰「我既不會喝酒,也不會說話……這杯酒,我同牧之敬三哥三嫂。」

她一手搭在陶驤手臂上,對他笑笑,很痛快地將酒喝了。

然而這頓飯就此開始別扭起來。倒只有她不停地說笑。

陶驤是見識過她的酒量的,知道她這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他只好配合著她說笑……適時地提醒她三哥和三嫂是明天上午的飛機,最好讓他們早些回去休息。

之忱在雁臨上車後,站在外面看著妹妹。

陶驤站的稍遠些,知道他們兄妹需要單獨說幾句話。

之忱將禮帽戴上,問靜漪道︰「手上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倒想知道什麼樣的門能把手擠成這樣。」

靜漪抬眼。

三哥的面孔在門前的燈下清晰極了,只有眉眼被禮帽檐投下的陰影遮蔽著。

她輕嘆了口氣,說︰「瞞不過三哥。個中緣由,不便對三哥細說。三哥不必多慮,只是小事,我應付的來。」

之忱說︰「有什麼事需要我,隨時都可以找我。」

「暫時想不出會有什麼別的事得麻煩三哥。只有一樣,三哥,我與牧之如今是一體的。他有事,我才有事。」靜漪在微笑,嘴角上翹,一副笑靨真是美艷不可言表……她伸出手臂來,擁抱下之忱,低低地,她在之忱耳邊說︰「三哥,保重。」

她一步撤後,彎身對著車內的雁臨揮揮手,再撤後幾步,雖是望著之忱的,人卻已經站到了陶驤身前。

之忱轉身上了車。

靜漪不待車走,也轉了身。

她听到有人喊七少,陶驤並沒有跟上來,進門轉身時看到陶驤身邊站了兩個人。那身影暗而黑,她不認得,也不想認得……

陶驤進去時,靜漪正將酒瓶中僅剩的一點酒倒出來。她手抖,還撒了一些在外頭的。她看了看杯中,將余下的酒一飲而盡。

她今晚其實沒吃什麼東西,酒喝的倒急。

陶驤沒阻止她。桌上已經沒有酒可供她揮霍了。

叢東升候在一旁,電話響起時他接了請陶驤去听。

是陸岐問他明晚舞會的事,陶驤看了靜漪一眼——她依舊是背對著他的,說︰「當然去……說好了的……可以。當然可以。」他說著笑了笑,掛斷電話。

靜漪回了身,戴著手套,說︰「舞會我不能去,你恐怕得另選舞伴出席了。母親說這些日子我不方便出門見雜人。」

陶驤未置可否。

她想他反正是不愁沒有舞伴的,倒真不是非她陪同不可。

叢東升問七爺和少女乃女乃今晚是留下還是回府,陶驤還沒有回答,靜漪就說︰「回府。」

陶驤從女佣手里拿過她的裘皮大衣,親自給她打開。

靜漪看他,轉身穿了,說了聲「謝謝」,先一步走出了房門。

叢東升說著「送七少爺七少女乃女乃」,她只听到身後跟著的凌亂的腳步聲,許是喝了酒的原因,心里格外煩亂些……

回到家中靜漪便上樓回房去了。待她洗過澡出來,听到有人敲門——她看了眼房門,原來是她進來時順手插了插銷——去開了門,站在外面的是張媽。

她出來,問︰「什麼事?」

張媽見她要倒水,忙過來替她倒了一杯,說︰「少女乃女乃,老太太那邊來電話問少爺和少女乃女乃回來了沒有。老太太那邊正和老姑女乃女乃們打牌,有宵夜。少爺和少女乃女乃不過去吃,她讓人送來。」

靜漪這會兒倒真覺得餓了。

「七少呢?」她問。回來便沒見陶驤,不知他在忙什麼。

「剛剛岑參謀帶著幾個人來了,和少爺在書房談事情。我沒敢打擾。」張媽說。

靜漪想了想,才意識到岑參謀是岑高英。

這才幾日,岑高英身份就發生變化了。她想著自己這會兒大概也不便下去走動,便問著張媽,老夫人那里的宵夜都有什麼。她估模著人數,撿著幾樣東西要了,吩咐張媽東西到了就送進書房去。

「少女乃女乃不要什麼?」張媽問。

「給我一碗雀舌面吧。」靜漪一時也想不起要吃什麼。張媽說了那一堆的東西,她印象里就只剩下了這個。

張媽笑著去了。

靜漪發了一會兒呆,在起居室里走了兩趟,去樓上小書房里看看。秋薇已經把她的書籍都整理好了。原先這小書房里什麼都沒有,她帶來的書也沒有多少。書櫃里都空蕩蕩的。她看著看著,就覺得樓下陶驤那間書房真是好的很……雖然有點擠擠挨挨的,但是白天有太陽的時候,應該是暖洋洋的。就是沒有太陽的時候,坐在壁爐邊喝杯酒也好……

她甩了下頭。

一定是晚上酒喝多了。那幾杯葡萄酒讓她身上暖暖的,直到現在……再這麼下去,她恐怕會變成酒鬼。

她坐在桌案邊,翻了下放在桌上的信箋。整整齊齊的碼著的,都是在北平時定制的。有她用的,也有陶驤的。她翻了翻自己的那份,對著台燈看看。紙張紋路細密,印花精致。看看桌上筆架上掛著的各式毛筆都是新的,硯台打開,墨是新的,還沒有磨開口,旁邊墨水瓶里也都滿著,她把自來水筆注滿了,在信箋上試著寫了幾個字。還是很流暢的。

離家的這些日子過的跌宕,她本應有很多可以說的,然而拿起筆來又覺得所有的經歷都不便寫在家信里。

靜漪望著桌案上那盞細紗珠穗罩子的台燈,半晌,終于下筆。

秋薇敲門進來,給她送湯劑丸藥。

見她寫信呢,秋薇問︰「小姐手傷成那樣,寫什麼信呢,不疼嗎?」

她聞著湯藥的味道,說︰「我不吃這個。」

秋薇小聲說︰「都是大補的……」

她抬眼一瞅秋薇。

秋薇吐吐舌尖,說︰「張媽厲害著呢。」

靜漪將寫給嫡母的信折好。手確實疼,還腫高了。秋薇在一邊歪著頭看她另起筆,說︰「太太總說小姐寫家信就是那幾件事。說自己很好,匯報在學校的成績,然後就會問她有沒有按時吃藥。」

靜漪瞅著信紙上的內容。當真是這些。她便提筆又加了幾句,說這里雖然天氣寒冷,卻並沒有北平冬天那樣大的風。于是雪下起來都是靜靜地往下落,極美。難怪李白詩里會有「大漠孤煙直」的句子。她盼著有一日母親能來這里看看這樣奇特的景色……寫到落款「不孝女靜漪叩首」時,她莫名的鼻子酸了下。

秋薇見她傷心,反而不敢勸。

「剛剛在下面干什麼?」靜漪問。

「夫人讓把派給各房過年的東西又送過來一些。張媽她們忙不過來,我去幫忙了。」秋薇說。

「嗯。」靜漪點頭。

「花燈也有。張媽說這是春節的,等上元節,燈更多更好看呢。城里上元燈會也好的很。」秋薇說著說著高興起來。眨眼望著靜漪。

靜怡慢慢地說︰「你當這是在咱們家呢,會專門讓你們休工去看花燈?」

「張媽說陶家是沒這規矩。」秋薇嘆口氣。扭著手帕。

「若是出門瞧戲,倒是順道可以看看花燈的。」靜漪說。

「真的?」秋薇听說出門玩,立刻就高興了。「什麼時候呢?」

「瞧你急的。還沒定。不過她們出門要是都不帶丫頭,我可也不能帶著你。」靜漪逗著秋薇。見她撅了嘴,笑了。眼見著手邊這碗補藥已經涼透了,她略皺了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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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大家︰

補更放在今晚八點以後。晚上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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