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似真似幻的沙 (七)

雅媚跟她是說笑慣了,見她這樣反而越發覺得她有趣,忍不住伸手過來,捏著她的臉蛋兒,說︰「這有什麼!你們新婚燕爾,這會兒不正該是好的蜜里調油麼?難道感情好還要避諱人的?」

瑟瑟滿口含著雞蛋羹,見媽媽捏小嬸嬸的臉蛋兒,好奇地眨眼看著。舒駑襻

雅媚看著女兒可愛的樣子,忍不住又去捏她的臉,壓低聲音跟靜漪說︰「都說新婚一月不空房,就趁著這個時候,快點懷上一個吧……生個兒子也好,女兒也好,像瑟瑟或者麟兒,要你親也親不夠。」

靜漪看著瑟瑟,不知怎的就想起昨晚陶驤離開時那張冷臉,禁不住背上起栗。

「被母親和大嫂听見我這麼和你說話,一定又要說我沒有個樣子了。」雅媚抬眼看了看外面,微笑著說,聲音低低的,「可我說真的呢。嫵」

「二嫂這麼喜歡孩子,就給瑟瑟添個弟弟嘛。」靜漪低了頭,撫弄著瑟瑟柔軟的額發。

雅媚沉默片刻,才說︰「你當我不想瑟瑟有個伴兒麼?當初生瑟瑟時發生意外,沒有一尸兩命已是僥幸。大夫親口講的,再有孩子的機會,菩薩不會給我了。」

靜漪過了好一會兒,才能抬頭看雅媚,輕聲說︰「二嫂,我不是……救」

「有什麼關系。」雅媚微笑著說,並不見絲毫的難過,「女乃女乃也說,兒女都是緣分。緣分就瑟瑟這麼多,不是十個八個的,強求不來的。再說有瑟瑟了,我也很知足。」

「當時很險麼?」靜漪問。

雅媚想了想,說︰「折騰的死去活來,哪能再記的那麼清楚。女人生孩子,還不是鬼門關過麼。」

靜漪手臂環著瑟瑟,點了點頭,說︰「四家姐便是這樣亡故的。」

「我記得四姐姐的。比我大兩歲。」雅媚說著,拍拍靜漪的手。「四姐姐的婚禮上,你這個小丫頭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抱著四姐姐的腿不準她出門子,哭的驚天動地的。惹的程伯母那通心酸。」

靜漪擦了下眼角。沒想到雅媚還記得這件舊事。她輕聲道︰「那年我才不過八-九歲,知道什麼。只曉得從此以後,家里再看不到四姐了。四姐在家時最疼我。她哄我說很快回來的……四姐嫁的也遠。」

而且,嫡母說四姐來年春天會抱著女圭女圭回來讓她看的話,永遠成了假話。

雅媚看著她,說︰「是不是因為這個,你才想學醫的?」

「嗯。」靜漪垂下眼簾。也因為母親身體總是不好。不過她沒有同雅媚講。

她的事,雅媚是知道一些的,安慰她道︰「說起來你我都是遠嫁,還是有些不同。真也難為你了……過了年,同老七商議商議。父親母親通情達理,會準你回去探望帔姨的。」

靜漪點頭。

雅媚又笑一笑,說︰「說不定,反倒是老七那關難過呢。」

「在說什麼悄悄話?」符黎貞敲了下門,望著坐在一處看上去親密無間的靜漪和雅媚,微笑著問。

她淡淡的面容被一身藏青的裙褂襯的越發超逸,靜漪望著,心里贊了個好。若不是符氏眉宇間總似有一團青氣,未免有些悲楚之色,還會更美的。饒是這樣,她仍覺得符氏有種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柔弱貞靜之美,縱身為女子,也難免產生些我見猶憐之感……符黎貞見靜漪只管看著自己,對她微微一笑。

靜漪站了起來。

符氏溫柔地往靜漪肩膀上輕輕一按,使她坐下,說︰「七妹不必多禮。日常見著都是這樣你來我去的,反見著生分了。」

雅媚卻笑道︰「我剛剛在跟七妹算計今年會有多少壓歲錢。七妹頭一年,什麼都是雙份兒的。回頭讓她請咱們瞧戲去吧?」

「母親不是說了,七妹是新人,不讓隨便出門麼?你又出餿主意。」符氏過來坐下,手中的兩摞賬本放在桌上,空出手來逗弄著叫她大伯母的瑟瑟。

「到時候請女乃女乃、姑女乃女乃和母親都去。母親就沒話說了。」雅媚笑嘻嘻地,對靜漪眨眼,「先就這麼定了。反正你是逃不掉這個東道的。我今兒在報紙上看了幾個大戲院的戲單子,年下都請了京城滬上的名角兒來壓陣,難得的。大嫂不是很愛瞧戲麼?」

靜漪听了便問︰「大嫂最愛誰的戲?」

符黎貞先瞪了雅媚一眼,對靜漪道︰「也都是胡亂听的。倒是程老板的戲,听來最有滋味。扮相也好,身段也好,難得的是戲詞都和旁人有些個不一樣的地方。《游龍戲鳳》、《賀後罵殿》什麼的是好,我還是最愛程老板那一出《思凡》,太見功力。」

靜漪一听,便知道符氏是個听戲的行家里手。只可惜她于此一道,是頗為不通的,于是便笑笑,道︰「秋天里倒是在京里听過程老板的《游龍戲鳳》。若是程老板來這里登台就好了。」

「听母親回來提過。可是孔家夫人堂會麼?」符氏微笑著問。

「是的。」靜漪這才想起來那晚在孔家,陶夫人和雅媚也在。

「只可惜那晚臨時有事,我們走的早了些。程老板輕易不會出京的。倒是有個號稱是他女弟子的來了,听說這陣子在城里頗得追捧。我看了看,戲碼子直排到下了十五,都是程派名段。咱們且記上一筆,回頭敲七妹這筆小竹杠。不看戲,也看看這位心機極深的風流戲子,到底是個什麼樣子。瞧過戲,一路奔了德祥樓去用了宵夜再回家不遲。」雅媚笑道。

「只要母親同意,听二嫂的安排。」靜漪先答應了雅媚。

符黎貞見她大大方方地答應了,說︰「母親若是不同意,咱們再想別的法子找樂子罷。」

正巧陶夫人進來,只听了符氏這句話,就問起來究竟是何事。雅媚在這樣的事上倒是個愛張羅的,添油加醋地把剛剛的話說給陶夫人听,一番熱鬧竟勾的陶夫人也笑著說憑她去鬧吧,只是不興張揚太過,事兒竟就這麼定下來了。

陶夫人看看時候不早,要帶著雅媚和瑟瑟去老夫人那邊。靜漪備著今日也許會有女客來新房探訪,就和符氏一道往回走。她出來時同陶驤一道走著的,符氏卻是行動都乘轎。她覺得不便擠乘符氏這一頂小轎,使得符氏不便。符氏卻讓轎子跟著,自己同靜漪走著回去。

譚園距離陶夫人這里倒不算遠,穿過陶府中軸的正院的後花園便可以了。靜漪因見這小小的後花園都已經扎上彩綢和松柏枝條,料著前面正殿里布置的就更奢華。昨日她只顧了行禮,倒也沒仔細看。此刻只是覺得這麼隆重地裝點起來,莊嚴肅穆的宅邸添了些喜氣,沒有那麼令人生畏了。

符黎貞說︰「本來年下家里也都這樣裝飾,這回因為你們大婚,提早裝飾好了,這兩天再添置些,倒省了些麻煩。」

她個子比靜漪高出一截,只是人縴弱,行動真個是弱柳扶風一般。靜漪低頭看時,見符黎貞裙下鞋尖微露,看出她是半大腳的,听著說話間已經有些氣喘,忙攙扶了她,讓她上轎去。

「再走兩步也就到了呢。」符黎貞扶了靜漪,輕聲說,「七妹人溫柔善良,和七弟真相配。」

靜漪倒不想符氏同她說這個,只是微笑不語。

石板路邊積雪堆著,有的高低都超過一旁的假山。想來這一冬沒少下雪。天色也有些陰沉,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雪了。

「我娘家妹子也和七妹這樣的好性情。听說她前幾日回來了,若不是偶感風寒,也就好來看望我們了。待她來了,讓你們認得認得。」符氏說著,同靜漪一先一後穿過半月門。

靜漪舉目一望,已經看到譚園大門。

符氏有一陣子不說話,她正想找個話題,就見前面急匆匆奔來了一個使女,老遠看到她們,便喊了聲「大少女乃女乃」!

轉眼她已經來到近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少女乃女乃……快……」

「什麼事這麼慌張,有話慢慢兒說。」符氏從容地道。

「大少爺……大少爺要打死白獅……白獅……」使女跑的太急了,到此刻在符氏清冷的目光下,又有些懼怕,越說越不成句。

符氏也不等她說完,起腳便走。邊走邊問︰「大少爺為什麼發作白獅?」

「……不知道為什麼……大少爺說是要出來透口氣,讓福順推他出來……天曉得白獅怎麼發了瘋似的要咬福順,鐵鏈子都咬斷了兩條……福順一身的血……」使女斷斷續續地說著。

符黎貞秀眉一蹙,腳下不停地匆匆往譚園趕,已經顧不得身旁還有個靜漪。

靜漪走到譚園門口處,猶豫了下,還是跟著進了門。

一進門她便呆了下。

白獅已經被吊了起來,就掛在院中的紫藤架上。

!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